回家,是临时决定的。上次回去的时候还是两个多月前,母亲看到老房子的窗户坏了,整个窗棂包括上面的玻璃,齐刷刷地摔在地上,心疼不已。可以看得出,这是恶意所为。我猜,一定是有人怀疑我们家有什么值钱的玩意,才一脚把窗户踹开来这里寻宝。结果一定他很失望。这次回去,这次回去的主要目的,就是把那扇窗户封死。”破家值万贯。”母亲说,再烂也应该把它钉住。好吧,在母亲的一再催促下,我们上午八点就回到老家。
老屋外面是新修的两家瓦房,虽说是新修的,两年没有回来那房子苍老得不像样子。满地的灰尘就不说了,只要是哪怕有那么一点泥土,都会从缝隙中,钻出那么几根杂草,有的已有一人多高、粗壮如指,有的已开枝散叶、瓜熟蒂落。我们大家都没有注意,门框上竟然有一窝马蜂,我的天哪,这要被马蜂定叮那么一下,后果不堪设想。还是我们的邻居有办法,他老人家不知从哪里找了一瓶杀虫剂,我们双管齐下,硬是将那马蜂王国搞了一个国破家亡。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窗户透透气,努力了半天才发现,窗子不知是锈死了还是变形了,反正就是打不开。好吧,既然窗户不听话那咱们就退一步:我上楼合上线闸,再找到一捆电线;母亲拿上钥匙回到老屋,准备打开老屋的门。待我拖着电线回到老院顿时惊呆了。
这还是我曾经的家吗?他怎么变成这个样子。断壁残垣,杂草丛生,荆棘当道,路险难行。短短两个月,如同过了百年,一副文明消逝的末日景象。下东屋塌了,这事前年发生的;南屋塌了,那我也知道。但是整个西屋被埋没在草丛之中,这是我万万想不到的。破旧的门窗、摇摇欲坠的护栏,都宣告了人类曾经对这里所拥有的主权。你不得不相信,植物是在这个世界上最具有生命力的东西,在不长的时间内不仅夺回了被人类侵略的失地,而且他还会有步骤地抹去人类的留下的痕迹。
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
——《汉乐府.十五岁从军》
门被打开了,一股发霉的味道扑面而来。门闩虽然是生锈的,但是锁却是刚换了没有两个月的新锁。除了几张破桌子,屋子里已是空空如也。长时间没人居住,地上墙上都是湿漉漉的,进门靠右的位置就是土炕,这里曾经是我的乐园。整个屋子有三间,呈长方形,土炕上面是一扇窗户,因为靠近门外的台阶的缘故,屋子里采光并不好。事实上,即使在几十年前,我们这间堂屋也以凉爽而闻名。那是因为在整个村子里它跨度最大,因为跨度大,所以房梁就要承受更大的压力。为了以防万一,在屋子中央的房梁下面还支了一根柱子。可几十年过去了,柱子与大梁二者各司其职,似乎柱子从来没有因为房梁给他施加的压力而有半点不满,身子依然笔直。“这屋子是四梁八柱结构。”人们常常这样赞美这房子。以前我并不明白这所谓“四梁八柱”是什么东西,慢慢长大之后,我才明白,这是咱们中国工匠智慧的结晶,具有抗震得性能的特殊结构。
木板找来了,拿锯子咔咔两下锯断到合适的长度,再拿起电转打眼,投几个还行,等到钉最后一块木板的时候,插座竟然没电了,换一个插座试试,只听吃啦一下,插座冒出一个火花,我赶忙拔下插销,并叫儿子拉开电闸,但是已经迟了。新屋的电线已经短路。母亲很是懊恼,我安慰他说,长时间没人居住,电线老化很正常。咱们家还有一卷电线,抽空我叫人来重新铺设一下就行了。
将窗户钉死,就准备出门,母亲又看见了院子里的那株桐树,靠右的那一支已将枝头垂到了堂屋的屋檐,依照这个势头,不需多久,垂下的枝条就会将老屋屋檐的瓦片扫落。母亲说把桐树枝条修一修,我答应了,让儿子借了一把钩镰。钩镰绑在竹竿上,很沉,举了不到一会儿,手就酸痛起来,换一下手继续,总算将几支不知进退长枝条剪短。
危机剪除。准备回家。回家?这不就是我的家吗,这是我可能永远不再回去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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