迄今,贵阳是我涉足的最南的地理位置。我的心却远不想止于如此。
壹·去
接到去贵阳的通知,些许有点点突然,不过也在常情惯例之间。表面的准备基本类同,为艺人们准备住所、用餐、用车、以及归纳一应票据,因为两队人分别属柯尔克孜族和维吾尔族,语言壁垒使然,真正应该熟络起来的人情却至始至终没有加温,总是冰山托起的小小的尖角,不增多也没有减少。深层的我的心却早已经开始摆向了南方,摇曳不定,像树上等不及成熟的柠檬。也因此,过去我常常觉得自己摆脱不掉杭州,这座之前到的最远的南方城市,两次去,二度激发我对于更为南方的向往。茂密旺盛遮天闭月的植物,同样茂密旺盛的大雨,湿嗒嗒的清早和夜晚,跳耀着水光日光的正午,南北对话中无数的小猜测,各种精致的稀罕的小吃食小物件,等等等等。临行前,中国南方对我而言,与缅甸、印度甚至更为遥远的国度给我的神秘新鲜,丝毫不差。
贰·在
年中夏杪的贵阳几无三日晴,就在我们落地的时间,贵阳当真在勤快梳洗。一番推搡后,我穿梭般跌进了雨里,尽管劈头盖脸,但清凉欢迎至极,以至心脏和脚掌也跟着笑出了声音。前来接站的一男一女志愿者,是大一学生,尽量让自己看上去老练,却稚嫩可爱,让我眨眼间想到了九年前的自己。被潮气裹挟的行李紧接着被塞入车厢,坐到座椅上,车里的灯光开始打盹了。雨水辨不出晨昏,一直在玻璃上流淌,司机的雨刷不敢停,车顺着蜿蜒的机场高速穿行,树木恣意,车里有短暂的嘈杂,有更为持久的宁静,共同织就了我喜欢的夜晚。
翌日,早饭始自七点二十。我习惯这样的作息,与生俱来的不需要做出大的困难的调整,何尝不是呢,南方和老家的北方都在东方的,算作未曾料及的一颗小惊喜。饭菜陡异,我素来对吃没有深的兴趣和探究,口腹不闹也就欣然。第一日早上,循例跟随艺人去演出地彩排,午后联排,晚间八点开始正式的演出,第二、三日基本如此,但跳过了排练环节。距离不远,一行人徒步十分钟即到,沿途头顶始终有法桐擎着枝叶,擦肩而过的当地人用婉转不懂的贵阳话讲“他们来自新疆”。艺人们对于彩排和演出的态度认真,他们对于拍照的热衷,比任何人都不厌其烦。我们总是提前一个小时到达演出场地,即便在宾馆已经完成化妆,所有的女士都要掏出一面小镜子重新来上几个反复,专一的神态骄傲而引人注目,男士素面出场,检查调试完乐器后,在休息区拨弄库姆孜或敲击扬琴演唱着,无比快乐,怡人自得。说到拍照,两支队,八人和十六人,拍照程序首先只拍人,一人、两人、三人直至八人、十六人、与观众、与其他演员拍,中间另会变换出各种组合,最后舞台灯光喊上几遍关灯打样依旧不行,他们还要抓住越来越弱的一天最后的亮光。
三晚的演出越来越好。有两日白天没有安排,一日我拿来淋雨了,另一日我们拿来一起淋雨了。住处出门左手几百米就是省政府,周边绿化没的说,那日我一个人出来没有目的地随便走。树间有知了的叫声,把我再次牵回了家乡,夜间也有蚊虫叮咬,生动的夏天的味道。我就那样沿着那条逼仄的巷道,就像小时候走在亲切的胡同里,街边挑担子卖蔬菜水果的男女表情顺良,东西一律码放整齐,水灵洁净。吃不惯贵州米粉,哨子肉丁足量,辣味很实,只是粉太过脆软,缺少必要的嚼劲儿。我就这么不分东西南北的走,看苔藓,看天空,看银杏树,看积满雨水的十字路口……天下起雨来,从稀疏到密集,我被它们从法桐树下逐到了一处屋檐底。放在从前,这种雨水是要用水桶接住的,接满后整桶泼出去冲洗天井,或把穿凉鞋的双脚直直送进雨里。一个外国男子和我一样被雨水堵在了这里,站在另一侧,安静地低头翻看手机,想必在贵阳生活已久,所以对降水失了期待。那场雨下了很久,天青色,我甘愿被困在那里,再看时,那个男子早已不知去向。另一日,我们一行九人去了黔灵山,我说我要去看猴子,克州八人就跟了上来。风景自不待言,茂林修竹,湿气浓重,雨水兴一阵收一阵,大家步履轻盈,活泼泼如一群猴子。志愿者吴飞说,那里的猴子灵敏的紧,食物放在包中哪怕露出一个边角它们也能上前扯出来给你吃掉,当真,没有带食物的我沿途就被一只没有来得及看清的猴子拽了衣角。本地人与它们亲如一家,带吃的来喂食,猴子面无惧色,争抢上前,轻巧地拨开香蕉和花生来吃,幼猴抱着母猴,牢牢吊在母亲腹部,一脸懵懂无辜,见有食物,也会紧随母亲离开墙头树梢,小模样惹人怜爱。那天,我们上山下山,我们淋雨打伞,我们录像拍照,我们嬉闹欢笑,感觉过了好久。
简单说一下黄果树吧,那日仍旧是个雨天。内蒙古和新疆组成一车,路上克州两个年轻姑娘唱的无伴奏民歌尤为动人,可能缘于路途漫长颠簸,歌声无形安抚了动荡的情绪,也让我望向窗外,忽然开始想念新疆。景区人山人海,瀑布前,商贩前,区间车候车区,均如此,也许是累了,我一路上依旧在想念着新疆。他们不同,兴奋异常,而且总能把我从游离的状态中拉回到人声鼎沸的现实,就像回来时叫着飞机上有些混沌有些晕机的我一样,他们永远这样兴高采烈地叫着“小王,你快看!”
叁·归
我又有了穿梭的错觉,全因出站时截然不同的乌鲁木齐的干热。小马哥路上有些堵车,迟到几分钟,我也因此能从开始的位置默默观察这座离别了一周的城市。他始终在,和我走的时候一样,年轻,不曾忧郁宿命,广袤开放,虽历经磨难只会更加热情,他知道你定会回到这里,因为你有和他一样的性情。而贵阳,我又怎能忘记,那座正浸润在雨水中的南方城市,你已成为指引我继续向南的红色箭头,更赋予了我七日丰盈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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