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拓无成

      读林语堂《春日游杭记》，提及杭州虎跑的和尚发明的好茶壶：红铜制作，式样与家用茶壶同，特大，高二尺，径二尺半，上有两个长囱。壶身中部烧炭，四周便是盛水的水柜。壶耳、壶嘴俱全，只想不出谁能倒得动这笨重茶壶。

    想起20年前，惠东平山，有一港式海鲜酒楼，名号“隆昌”。诸多港式烧腊、海鲜自不必说，最具特色的就是“饮茶”。客人甫一入座，即有身着浅紫色制服的服务生殷勤询问：吃什么茶？我之最爱，常为菊花茶加冰糖。尝过点心之后，如想续茶，则将茶壶盖拿起，偏放一侧，即为“续茶”之信号。片刻间，即有服务生前来，携大茶壶一，壶嘴极长，当不在三尺之下，服务生反背茶壶，满座颤栗之间，开水激射而出，准确注入桌面茶壶，壶满即止，不差毫分，实在令人叹为观止。据称，服务生皆经专业培训和刻苦训练，不如此，开水飞溅之际，众人股颤色变之时，何以克当？

    庖丁曰：彼节者有间，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发于硎。虽然，每至于族，吾见其难为，怵然为戒，视为止，行为迟。动刀甚微，謋然已解，如土委地。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善刀而藏之”——解牛之小技，至此可悟大道。

    《聊斋志异•保住》篇记载，吴三桂的“打虎将”保住应约偷其爱姬的琵琶，称“防者尽起，见保住抱琵琶走，逐之不及；攒矢如雨，皆莫能中。住跃登树上，墙下故有大槐三十余章，住穿行树杪，如鸟移枝；树尽登屋，屋尽登楼；飞奔殿阁，不啻翅翎。瞥然间不知所在。客方饮，住抱琵琶飞落筵前，门扃如故，鸡犬无声”——“门扃如故，鸡犬无声”，寥寥八字，极尽保住武技之神妙。

    由是观之，大智若愚、大巧若拙，正所谓“性痴则其志凝。故书痴者文必工，艺痴者技必良”。诚哉斯言！

    所以说，一件简单的小事，如果做到极致，那也便成了艺术。

    故世之落拓无成者，均自谓不痴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