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会展酒店出来,身上像结了一层白霜。喉咙干涩,鼻腔发痒,这一天不知道吸进多少木屑锯木灰。
我弯下腰,用手拍了拍头发,预想中的“雪花”并没有从头顶如期飘落。
雨,像断了线的珠子滴答在台阶上。
这场豪雨,落了十天又十天,十天之后又十天,整整一个月了。
今年的春天似乎止不住悲伤的眼泪,你侬我侬,要不顾一切挽留冬日的逝去。
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一串串红色的尾灯蜿蜒迤逦。
我掏出烟盒,抽出一根,把烟盒塞回口袋。
“你们展厅还有几天能完工?” 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一个保安模样的人,劈头就问。
“您放心,会展前肯定搞完。”
我把手中的烟递过去。 他摆摆手。
“得抓紧,要留出陈列样品的时间。”
“嗯,这次工期实在是太短了。”
我咬住烟嘴,点着,狠狠吸了一口,吐出一股似有似无的青烟。
“尽快,上面领导催的急,不能按时完工是要罚钱的,一千块一天,知道不?”
“不会耽误展期的。”
“烟呢,给我一根。”
我再次掏出烟盒,他盯着我的手,眼中闪过一丝贪婪。
我把烟塞他手中,“您拿着。” 他接过,略微迟疑了一下,放进了口袋。
“你们要实在搞不完,跟我说,晚上我给你们施工队开门,加点班,对了,你们老板来了吗?跟他说晚上加班给我们兄弟几个买几袋槟榔提提神,不然可陪不了你们那么晚。”
我点点头,不置可否的笑笑,目光空洞的看着路口。
突然,砰的一响,打断了他继续“指示”的兴趣。
“呀,撞人了。”他捏着兰花指撅着屁股冲进雨中。
路口,电动车倒在一辆小汽车侧面。
电动车司机愣愣的站着,盯着轮眉处的一道划痕,有点手足无措样子。
驾驶室下来一个浑圆的胖子,似乎只一眨眼就滚到了车轮处。
“怎么骑的车,瞧把我车刮的,我这可是新提的车,说吧,怎么陪?”胖子气势汹汹。
“是你撞的我好吧,我在这等红绿灯呢……”瘦子有点露怯。
胖子一把拽住瘦子的衣领,“你再给老子说一遍,老子都停住了,你从后面穿插冲上来,刮到了老子的车,还狡辩老子撞的你。”
雨还在下着,灯光映照下,胖子的脸色似乎有点发紫。
“就是你开车不长眼,撞的我,你得赔我电动车。”瘦子梗着脖子,有点耍无赖的意思。
只一弹指,一个瞬间,呼啦就围拢了一圈人,我也随着人群往前凑了凑。
“算了吧,年轻人,也没谁见着你俩谁撞的谁,人都没事,车也没事,就各修各的吧。”
“是啊,汽车和电动车事故,汽车总是要赔钱的。”
“瞧人家电动车都摔成什么样子了……”
……
人群七嘴八舌议论着,一个个义正辞严,像极了高高在上正襟危坐的“法官”。
胖子气势顿时弱了下去,瘦子也似乎不为己甚,扶起电动车离开,人群很自觉的让出一条路。
胖子还想说点什么,但人群很快就四散开去,一眨眼电动车也消失在雨中。
“真倒霉……”胖子嘟囔着上车,又砰的一声狠狠关上车门。 “围观改变事件”,有时这种改变的结果是良性还是恶性呢?
透过迷蒙的雨幕,我似乎看到电动车冲过来的情景。
我踩着斑马线,走向对面小巷深处的一家蒸菜馆。
雨点飘在脸颊上,有点凉,头发一缕一缕贴在额头上,湿答答的。
我诅骂了一句这该死的抽疯的天气,昨天31度今天13度。谁说夏虫不可语冰,那是因为它没经历过湖南的春天。
我点了两砵蒸菜,要了两碗米饭,找了个靠墙的角落坐下,狼吞虎咽起来。
“司傅,喝杯热水退退寒气。”老板娘用一次性杯子倒了满满一杯热气腾腾的水放在我前面。
“嗯,谢谢!”我含糊答应着。
我吃饭总是嘴急,这习惯估计是改不了了。
记得父亲在世时曾说过我吃相难看,每顿饭都像饿了很久似的。
我回答他,饿了很久的人才不会这么吃,他们会很小心的咀嚼每一口食物,怕浪费每一粒米。
父亲嘿嘿笑道:你是没见过真正快饿死的人,树皮树根都整块吞,能吃下去,却拉不出来,皮包骨头的人顶着一个临盆的大肚子,那情景,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父亲说这话时,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怖,只有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才有的恐惧。
吃完饭,天像拉上了幕布般一下子黑了。
雨雾在昏暗的街灯周围结成了一圈光晕。 悠长的小巷两侧杂乱的门面开始营业,冷清的巷子刹时有了生气,霓虹闪烁,粉色的灯光在雨中看起来格外温暖,每一扇玻璃门后都坐着一个或几个好看的皮囊,只是不知道是否有趣。也许衡量有趣与否的标准得看“饥渴”的程度吧,我总认为不单饱暖会思淫欲,饥寒也会的,只是饥寒时的欲望更多。欲壑难填是不以温饱或饥寒划分的,取决于欲望强度的等级抗争。尼采说:一个人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就可以忍受任何一种生活。众生芸芸,多少人明白自己为什么而活呢?很多时候,即使你不半推半就,世界也会给你颠倒黑白。
正胡思乱想之际,手机叮咚一响,一条短信过来:“您的XX银行信用卡03月账单结欠总计F(位数)元人民币,每张卡欠款需分别还款……”
我下意识竖起衣领,这个春天真TM冷。
雨,淅淅沥沥,如泣如诉,夜,俞显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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