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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狗是次日早上到家的。收到噩耗,他抛下所有工作,连假也没请,坐当天傍晚的火车返回怀安。然而,靠近南庄,他却不敢往前走了,他害怕看到老父亲躺在冷冰冰的棺材里。
他后悔了,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前几天他就会放下所有的事情,赶回南庄陪老父亲过生日——哪怕是丢掉工作。一路上,他不禁心想,要是自己在家,爹也许就不会走得那么早了。
如果有可能的话,从村口到新房子的那段路,他不想坐车,而是想自己走。他需要静一静,调整下情绪,避免在人前露出狼狈的一面。作为一家之主,心里再悲伤,也不能显露出来;而且,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他处理、安排。
可是,他不能慢下来,因为很多人都在等他。摩托车在离院坝不远的地方停下,李大狗艰难地下了车,迈着沉重的步伐、装出无喜无悲的表情,缓缓朝房子大门的方向走去。
见李大狗过去,每个人都停下了手上或嘴上的动作,纷纷注视着他,眼神中满是悲悯和好奇,大约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些别的表情。
李大狗不喜欢这种目光,以前不喜欢,现在不喜欢,今后也不会喜欢。不就是亲人离开了吗?无论早晚,人总会离开的,不是吗?为何露出那种神色呢?就像在看一个孤零零的人。
李大狗不想获得别人的同情,更不想被谁安慰,特别是在现在的情景下,因为他怕自己绷不住情绪,当着这么多熟人的面哭出声来。李大狗心里空落落的,非常难受,可他不能哭。
李大狗看到一张张熟悉的脸,那些脸的主人都没有说话,只愣愣地看着他。他也没有说话,勉强提起一丝笑,不紧不慢走过狭窄的过道。
终于进了堂屋,李大狗的目光中只剩下那具黑漆漆的棺材。他吃力地推开棺盖,怔怔地看着老父亲的消瘦的脸庞,悲伤瞬间涌上心头。他不由自主地回忆起童年的那双大手,情绪登时绷不住了——眼眶开始泛红,视线逐渐模糊。
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他才听到妻子王燕的声音:“累了吧?要不要先去楼上睡一会儿?”
“唉……我没事,你辛苦了!”李大狗捧起双手抹了一把脸,挤出一副笑容扭头去看王燕。她看着很憔悴,头发乱糟糟的,活像个鸡窝;跟李大狗一样,因为没睡好,也顶着黑眼圈。
王燕摇头,说:“昨天来的时候忙得累,没顾上带两个孩子。月灵在小王那儿。我跟他们的班主任都请过假了,中午点小王会送过来。”
“我去洗个脸。”李大狗点头,走向卫生间。十分钟后,他才从卫生间里出来,脸上又恢复成了无悲无喜的表情,但眼睛里仍布满血丝。
屋檐下围坐着几个人,都是南庄的青壮男人,在讨论丧事该怎么操办,如坟地选址、请先生做法事、购买墓碑、置办东西、买猪买菜等。
李大狗很是感动,自顾自地抬一张凳子坐下,参与讨论。这么大的事,一个人当然办不了,需要邻居及亲朋好友帮忙,分头去准备。这是怀安的传统,家里有亲人过世,邻居们都会来帮忙,即便平时来往不多甚至有仇。
李大狗找了王木匠和朱三做操办丧事的主管,懂些文化的王木匠当管钱、算账的会计,朱三则负责具体事宜,如安排每日的吃穿用度及操办各项大事(修坟、买墓碑、买猪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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