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事件

今天下午，我跟国内的妇女朋友通电话，我的一句话正事刚说完，她就迫不及待地惊呼：“我儿子班上出大事了！”伴随着她啃咬瓜果的声音，我的神经立即兴奋起来，终于来点刺激的了，但转瞬间就失望，小学六年级的班上，能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过滤掉妇女朋友惊呜辣喊的语气，那了不起的大事就是班里有几个娃娃自己写向日葵颜色的故事，一大片千姿百态的超级向日葵色，还配上自己画的插图，装成书，全班传阅。据说是六个女生和一个男生商量着写的，同学们悄悄传看，喜欢得很，传到朋友儿子手上，朋友的儿子看了几页就向老师举报了，这件事才被大人知道。由于反响热烈，年仅十二岁的七人写作小组已经开始创作第二本了。

我不由得感慨，我怎么没有这才华！十二岁时，我觉得模糊且不重要；二十二岁时，我觉得羞；三十二岁时，身体已经被娃娃磨得没有新鲜感了；四十二岁，觉得写出来也没啥意思；也许等到七十二八十二，回光返照重拾童心。哦，想起来了，我小学二年级的时候，看到邻居阿姨大肚子了，看到他们两夫妻出双入对很亲密，我在作业本背面画过一幅画：邻居小夫妻面对面站着，由于技术不好，画的两个人之间隔着一段距离，四只手把两人连接在一起，女的肚子圆鼓鼓，说：“啊！我要生孩子了！”我当时觉得“啊”这个感叹词用得很成人。

朋友问儿子究竟写的啥，儿子说就是亲嘴那些，很恶心，所以举报了。老师是读完全本的，说的是有很多细节描写，你能想到的不能想到的肉体关系，娃娃些都给你仔仔细细描写出来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手材料。老师当然很震惊，同时纠结，是大事化小还是严肃处罚？马上就要毕业了，这时候出个事情，会影响娃娃前途得嘛！

写作小组家长的态度让老师崩溃，都说自己娃娃单纯得很，搞起耍的，老师不要大惊小怪。家长的态度我能理解，多半是觉得这种事情本来就跟吃饭睡觉一样稀松平常。

我说是不是那些家长平常的言谈举止就很放得开，做事不避讳娃娃。朋友说其中那个男娃娃的妈妈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穿着打扮朴素，态度很谦虚。

我突然觉得，成人和儿童真的是两个世界，不能随便交集。娃娃写的那些东西，是成人世界日常发生的，但是儿童一旦知晓，就让大人感到惊恐。儿童迟早会变成大人，在他们变成大人之前，这是一个禁忌。实际上，人从出生起，就开始探索自己的身体，重点在于不要因为这点点好奇心伤害了身心健康，甚至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我想，老师之所以反应激烈，应该是出于这个原因，只不过她表达出来的是另外一层意思，侧重于道德评判。我没办法揣测老师出离愤怒的真正原因，如果借此机会给全班同学上一堂两性关系课，大大方方地讨论和给予指导，会不会被家长打？

我对朋友说，十一二岁的娃娃，脑壳里面主要成分是浆糊，不知道什么事情做得什么做不得，什么可以公开，什么属于隐私，所以也算不得多大的错误。关键是不要因为好奇去做危险的事情，更惨的是的是被坏人利用毁了人生。

在德国，幼儿园时期要学会分清哪些是隐私部位，哪些地方不能被别人触碰，跟父母和父母以外的人可以接触到什么尺度。小学就开始教娃娃使用小雨衣，中学校园厕所里面标配小雨衣自动贩卖机，目的就是希望娃娃保护自己的肉体健康。学校组织外出野营，注意事项写得详尽，包括小情侣可以亲热的时间和地点都有规定，主要是不能影响到其他同学休息。我第一次看到这种清单时，心情有点复杂，一方面觉得学校思虑周详，一方面觉得有人性以及理性，还觉得把这种事情写进规定有点一言难尽。

是不是因为这样，我们镇上的中学隔好几年才出一个少女妈妈？前不久听到女儿说，他们年级有两个娃娃结婚了，我说：“哦，结婚了…啊？结婚？怎么结婚？”女儿说：“就是一般的结婚。”

我说没到法定年龄哒，女儿说没到法定年龄只要双方父母同意，也可以结婚，他们都满十六岁了。

我叹道：“难得他们两边四个家长都想到了一起。不过，十六岁就决定一起生活一辈子啊？有点恐怖。”女儿表示同意，说：“其实离婚也很简单。”

我给女儿讲了向日葵事件，女儿对于六年级写这种书很惊讶，但她认为告老师的行为很low，因为这是同学们的私事，你愿意看就看，又没有伤害到别人。女儿说她们学校十年级有娃娃写这种东西，在网上写，有同学把向日葵小说带到学校看，老师不管。有几个娃娃转发网络儿童向日葵视频，被老师禁止并且处罚了，闹得比较大。

女儿说，六年级就能写出这么详细的向日葵故事，说明她们平常网上看得多研究得多，因为年纪小，容易形成错误的概念，以为这种事情就是这样，但是事实上不是的。以后长大了，和自己的男朋友女朋友一起，会感到失望，因为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

女儿的建议是给家长写一封信，说要专门开课讨论这个话题，给予正确的引导，看家长同不同意；妇女朋友说家长的态度是觉得事情不大，怕曝光娃娃的隐私，给娃娃造成多大的压力和情绪；律师朋友说，其实老师已经尽力做到保护娃娃的隐私了，也告知了家长危害，真的可以不管了，反正两个月就小学毕业，送走了事。律师给我的妇女朋友说，之前有个学校，就是小学生被社会上的人勾搭，伙同初中的娃娃去出卖身体，有些人专门对未成年人下手。我说，怕的就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