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时很美好,你全身上下都透露出银白色的光芒,仿佛银河般一泻而下。
我是寄生世界的出走者,慵懒与空洞长期滋生于我的身体,我就这么徜徉在无为的体面生活里。不知是沉醉还是苏醒的我,来到了雪国这个边缘世界。疾驶的火车一路发出肆意的喧嚣声,摆动着长长的铁皮身躯,狂傲而娴熟的穿梭于隧道之间,最终在这一片无垠的静谧中戛然而止。
雪国的初夏,我来到这个新世界,沉迷于攀登即将吐露新芽的群山,渴望在无所事事的日常里唤回一些能让人眼眸深处发亮的东西,或是找到某一角落安放我难为人知的散漫,却是无功而返。就在此时我遇见了一名从重山叠峦中踏来谋生的女子,驹子。谋生一次似乎不大恰当,因为她青枝般的轮廓并不像是在长期的匍匐生涯中勾勒成的,倒像是在初夏微醺的山峦中恣意生长出的。何来谋生,只是相遇罢了。至于遇见我,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对我坦率的质疑,对流连忘返的游客们俏皮的评论,浸染着初次生疏的氛围。确幸,她单薄的衣衫与利落的短摆,出奇可怜的姿态,与我竭力隐藏的内疚,带领我渡过了这友情的浅滩,许是因为她太过洁净了,似乎连脚趾弯里也是干净的。不念来处,不问归处。只是面临着出乎意料的美好,潜意识似乎在有意无意的带我逃避。不忍惊动这一池微光,作为游客,只能用若即若离的态度,拐弯抹角的话语,我竭力护着这微光不受干扰。正如她说,以朋友相待,不向你求欢。我逐渐发觉,她格外的美,她一定只能归属于这片洁净的蕞尔之地只是最终依依难舍,不忍离去的不再是游客,而是驹子。
水中月,雾中花,虚幻而又呈现在眼前。正如我身处这雪国,可实则又与此地隔了无数的重峦叠嶂。这有白日的银光遍野,山谷的皱襞阴沉,杉树的亭亭如盖,苍穹的广袤无垠,有夜间的星罗棋布,暮布与山峦相映成辉,清冷,协调。
再次遇见雪国已是寒冬。只是经历过车窗外暮景的流逝,又遇见了相映在车窗斑驳灯火上的那一堆哀愁清冷的双眸,接连出场又互不相干的背景和人物让我带我回到了过去的思绪。可能人的生命之火往往依托于自然的烘托,只有在一层滤镜之下,美丽的女子才具备吸引力,让人充满着追求的动力。超出肉身,融入夜幕的瞬间,是真真在在存在着的美的时刻。事实上,漂浮的,流逝着。美好的事物总是稍纵即逝。再见驹子时,虽说那黑如双眸的睫毛,滋润如水蛭的双唇依旧不变,只是显得与她此间随意散落地板上的裙摆极不协调。她最终还是成为了艺伎,在那条截然不同的道路上渐行渐远。矛盾的是,她依旧带有执念般的妄想。无论是她对于执着记录着消逝的过往,还是对于不甚了解的文学、电影,或说是东京生活的侃侃而谈,抑或是为了救治未婚夫而踏入艺伎一行,将琴技修炼的炉火纯青,在她眼里虽是淳朴的希望,于我而言却是单纯的徒劳。生活推搡着她步步向前,驹子在琐事中兜兜转转,坚韧如她铿锵有力的琴声一般。虽已不复当初的纯洁无瑕,但却始终如同她绯红的脸颊一般,在这虚无缥缈的冬日里为我带来光和热。她愈发千娇百媚,对我的依恋也是一日千里。不邀自来的驹子,逐渐让我想要逃离。你,一会看云,一会看我。我觉得,你看我时很远,看云时很近。我还是踏上了归程的火车。只是在那之前,我亲眼目睹了驹子面临未婚夫即将死亡时分的恐惧,麻木与叛逃。这些年徒劳的背后,只是她居无定所的内心在为自己一个安定的理由罢了。我是她临时的港湾。可我害怕或火焰般的热情吞噬我。跳动的火光之美只是一刹那,而冰封的万物之美才是永恒的。毕竟,临行时刻车窗上闪闪浮现的驹子的面庞,或早或晚,终归是要消逝的。
第三次踏入雪国,对驹子的相思之情,牢牢魇住了我,犹如一阵热气沁入脑门。明知那是你灵动的睫毛,而非乌黑的眸子,我还是凑上前看了看;明知那是一场虚幻的梦境,而非牢固的陪伴,你还是小心翼翼怀揣着非现实的憧憬。我爱的始终是最初爱上你时内心的感动,你爱的是什么?是漫不经心的初遇时分暖融融的日光吗?“唯有女人才能真心实意地去爱一个人啊”,你喃喃自语,源于我的徘徊不定。慧眼如你,犀利的看穿我。我担心美的盛宴只是一场徒劳。与其发现求而不得,不如现在开始避而不见。
最终火光还是势不可挡,腾空而起,吞噬着蚕房。银河悬空,却未能如火光般照亮你的双眸与面庞。曾经透明如蚕蛹的你,如今却和我一样,只是这场灾难的旁观者,或是过客。因为直挺挺掉落的那个人不是你,却是曾经那般执念的你。或许你们只是被虚实世界分割开来了,她的离去,刷洗着你的牺牲和罪孽。你终将黯然退场,如同我心底倾泻而下的银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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