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的时候,阳光从窗棂外泼进来,染红了书生面前的笔墨,像是他胸膛里的血。
耳边又传来隐约的喧闹,书生叹了口气,他知道,这是岳父岳母在因他争吵。
这是岳父的府邸。几年前书生来府中做客,他孤零零坐在角落里喝酒,磊落不群,被岳母与千金一眼看中。
遂召书生为婿,入赘豪门。
那天岳父冷眼看着他,语重心长:年轻人凭一点皮肉行走世上,是会吃大亏的。
这话像是落入书生胸膛里,化成一股浊气,久久的盘旋不去。
书生回道:小婿明白,多谢岳丈提点。
他说完这句话,只觉得胸中浊气又多了些,吐不出,咽不下,像要把自己憋死。
那些年里,岳父看不起他,府中的奴婢自然也都怠慢他,管家时常冷眼讥讽。有时岳母会出来喝骂,管家便淡淡的认个错,目光里还是会射出刀子来。
夜里书生难以入睡,会走到中庭,负手望月,脑海中半生抱负电闪而过,他想:我是不是不该进张府?
这个念头还没有转完,他已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有双纤纤玉手,从腰后环到他的身前。
那是他的妻子,妻子抱着他,声音平缓而不容置疑,她说:我的夫君才兼文武,昂藏七尺,岂能忍奴仆欺辱,虚掷时光?
月光倾泻,两滴泪落在书生的颈上,这是书生妻子的泪。他想:进了张府,是我三生有幸。
次日黄昏,书生望着晚霞燃起的笔墨,耳边是窗外岳父岳母的争吵,他站起身来,走到院子里,对岳父淡淡道:小婿愿离家游学,望岳父允准。
吵闹声骤停,岳父大喜过望,给他张罗车马,送他金银财货,恨不能他立刻出门。
岳母和妻子送他到长亭外,书生笑了笑,把车马都赶回家里,只带着妻子的首饰和几本书籍上路了。
阳光洗掉天地间的晨雾,书生昂首向东,他想:自己定能功成名就,荣归故里。
只可惜几年之后,书生也不过混成了凤翔节度使张镒的幕府属官。
那年书生三十七岁,天下大乱,他的顶头上司张镒被杀,圣驾逃离京师,来到奉天。有叛将准备擒下书生,投奔叛军主力。
此事被书生察觉,叛将唯恐被杀,连夜逃亡。
结果乱军也要拉拢书生,给书生册封官员的使者,恰被叛将撞见。
叛将想:若书生是自己人,那我何必要逃?
叛将又回了陇州,书生毕恭毕敬,先领乱军的使者进城,含笑领下乱军的册封。
书生说:我快四十岁了,仍旧一事无成,能辅佐将军改天换地,是我的荣幸。
使者大喜,趁机让书生大开城门,放叛将进来。书生笑:这位将军不辞而别,去而复返,如果真的对在下放心,还请解甲卸兵,自然会放将军兵马进城。
叛将与使者商量片刻,信了。
次日,书生大摆酒宴,谈笑间高举酒杯道:在下碌碌半生,一事无成,如今时不我待,愿借二位一样东西,成就功业。
二人茫然道:何物?
书生长笑三声,猛将酒杯掷地道:“借尔头颅一用!”砰然一响里,酒杯碎成无数的刀剑光影,帐外涌来的刀斧手声色俱厉,把叛将与使者斩成两截。
天日昭昭,书生站在高台上,秋风扬起他的长发,他拎起二人头颅,扬声大喝:我愿与诸君共诛首恶,生死不弃,若有背离,天雷殛之!
那段时间,乱军席卷天下,丞相都勾结叛匪,书生独镇陇右一座孤城,如擎天之柱,平西线战事,定陇州民心。
风声猎猎,书生披甲提剑,终于等到了战事结束的那天。他从战场上下来,圣驾回京,为表彰他的功绩,让他取代张延赏,去做剑南西川节度使。
而张延赏,正是书生的岳父。
黄昏将归乡的大道割成两段,一段是出门远游时触目可及的飞尘,一段是胸中积郁了几年的浊气。
当黄尘走罢,书生踏入城门,那口浊气随他的目光,飞向天际浮云。
有奴仆飞报张延赏,说新来的节度使,也,也叫韦皋,跟姑爷同名同姓!
岳母:此必女婿也!
岳父眉头皱起,说天下同名同姓的何其多,你那个女婿,早死在不知名的沟渠之中了,怎么可能是新来的英雄?
话音未落,张府门外便有个熟悉的声音响动。
那声音是:岳母,夫人,我回来了。
张延赏骇了一跳,回眸处恰见书生身着官服,神情散淡的站在门口。
妻子从后院奔出,见到书生的那一刻,驻足在庭院里,泪落如雨,笑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那天书生厚待岳母,陪夫人逛了一天的街,买了无数首饰,又把曾经欺辱过他的奴婢都喊了过来。
奴仆们瑟瑟发抖,书生笑了笑,说你们放心,我大人有大量,会给你们留个全尸的。
门外有军士涌进来,把哭爹喊娘的奴婢一一杖毙,扔进了蜀江之中。
那天岳父自始至终低着头,不敢看书生一眼。
这只是书生起点男主文的小开头,此后他镇守蜀中二十年,封疆大吏,高度自治,同时还保有对朝廷的忠诚。
那些年西南多事,书生重新与南诏建交,出兵收复失地,痛击吐蕃。
前后共破吐蕃四十八万,擒杀节度、都督、城主、笼官一千五百余人,收牛羊二十五万,器械六百三十万,一雪吐蕃攻破长安之辱。
同时,书生爱民如子,将蜀地税赋改成三年一交,百姓见其塑像必拜。
作为起点男主,当然也少不了美人相爱。
薛涛之所以成名,正是因为书生的赞叹,薛涛的《十离诗》就是写给他的。
还有玉箫姑娘两世情牵,非他不嫁,更是如梦似幻。
篇幅太短,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此人名叫韦皋,立功西南,开拓万里,功名之盛诸葛之后未之有加。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