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家的第一个寒冬的晚上,我是跟着几只同伴在一个单元门洞下面的三轮车里度过的。感谢上苍,三轮车里还有些虽肮脏但可御寒的破被褥。也感谢这几只很有流浪经验的同伴,让我不至于在离家出走第一个晚上,就被孤单的冻死在花坛或绿化带的某个角落。虽然养尊处优惯的我,心里一直不愿意真的接纳这些同伴,承认自己是只流浪猫,但我依然感激它们带给我的温暖。他们跳进垃圾桶扒着找寻可以吃的东西时,我只是隔着一定的距离安静的看着它们。虽然我在寒风中饥肠辘辘,虽然我也想吃点东西增加御寒的热量,但我骄傲的自尊和生来被进口猫粮娇养的胃,却在摇摇欲坠的支撑着我最后的尊严和骄傲。我已不再轻视它们找食的不雅,不再轻视它们肮脏纠结的毛发。看见它们脏兮兮的小鼻头也不再觉得可笑,因为我知道那是它们为了活着而挣扎。看着它们找到一点果腹的东西而欣喜幸福的表情,心里的酸楚毫不怜悯的袭击我摇摇欲坠的自尊。寒冷,饥饿让我有点眩晕。我抬头看看阴沉灰暗的天空,曾经渴望自由的心,彻底被绝望所击垮。
我开始怀念那个虽然吵闹却温暖的家,怀念饭盆的猫粮永远是满的,水盆里的水永远是干净的,每个夜晚来临的时候我还可以卧在主人柔软干净的床头进入梦乡……许许多多生活中平淡琐碎的细节,在这个寒冷自由的阴天里都变成了温暖、甜蜜而美好的回忆。我后悔这次仓促的逃离,后悔没有选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最起码饥饿的时候还可以找个安静的地方,慵懒的晒个太阳。再多的悔意都为时已晚,因为我内心的骄傲不允许我放下面子再回到那个家。还因为我不知道如何面对回去之后那俩二货的嘲弄,还有主人对我逃离的惩罚……
离家后的第二个晚上,我在和同伴们相互依偎的睡眠中被饿醒。看着身边的同伴发出均匀而满足的呼吸,我再无睡意。我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再不吃点东西我不被冻死也会被饿死的。我轻轻的移动压在我身上的一只同伴的胳膊,小心翼翼的跳下三轮车。冬天的夜寂静而漫长,走出单元门口的我,差点被恣意飞舞的寒风吹倒。酸楚的泪终于不受控制的落下,在这个漆黑的冬夜里,泪水洗涤了我渴望自由的心。我咬咬牙,终于迈开了勇敢的一步:我一定要先填饱肚子!尊严在生存面前显得那么苍白薄弱,不堪一击。
从我去试着找寻食物的那一刻起,我就明白自己彻彻底底成为了一只流浪猫。我抛却尊严,用敏锐的嗅觉去感知食物的方向。我竟然在不远处的一个小院里闻到了鲜鱼的味道,我心里一阵激动,猫可是捕鱼可是高手。虽然以前我不曾被饿到捕鱼果腹,但我自信自己敏捷的身手可以轻易抓条鱼以解饥饿之苦。闻着那渐渐逼近的鱼腥味,我心里按捺不住的激动,或许是因为冷的缘故,或许是因为太饿的缘故,也或许是因为太激动的缘故,本来矫健敏捷的四肢竟有点打颤。来到小院,我因着敏锐的嗅觉很快锁定了鱼缸的位置,小院的西南角,紧挨着一个平台。我在夜幕的掩饰下,轻巧的跳到平台上,先坐下观察四周的情形。凛冽的风在黑暗中巡回游荡,像个顽皮捣蛋的孩童,不招即来,挥之不去。干裂的树干在寒风的戏谑中无奈的摇摆,偶尔会有枯叶被风卷起又无情的抛下,像断翅的蝴蝶绝望而哀伤。我又仔细听听屋里的情况,可能因为禁闭的门窗阻挡了鼾声,除了时断时续的风声,就是死一般的寂静。黑暗的夜幕掩盖了罪恶的行径,我盯着水面认真观察,看看今天哪条是我的猎物。可怜的鱼儿还不知道大难临头,还在水里欢快的游动,偶尔还会有活泼贴近水面。我瞅准时机,果断出爪,一条很有分量的鱼儿已经在我的利爪之中。我张开饥饿的嘴死死要紧拼命挣扎的猎物,迈开步伐迅速逃离作案现场。
饿了两天,我已经顾不上和同伴们相依取暖的情分,独自躲到一个避风的角落,狼吞虎咽的解决了苦苦挣扎的猎物。鱼儿下肚,虽未消化,但我已经有思考的力量。自己想静静感受一下吃饱的幸福和满足,然后又觉得愧对真心待我的那几只同伴,甚至于愧对进了肚里的这条鱼。因为肚子的饿,因为夜的黑,我都没有看清它的长相,就生吞活咽的消灭了它。我在黑暗中默默的为它祈祷一会儿,然后在满足中走向还在熟睡中的同伴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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