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在走廊上,偶一抬眼,这一树的粉红才闯入了眼帘——眼前竟有一树木槿,且花开正盛!
门前这个小花园,跟办公室只隔一条走廊,梨白桃红的春日,虽曾多次带着娃儿们花园赏景,怎奈春日苦短,片刻喧嚣缤纷过后,那里亦只剩绿叶纷披,难免徒增感伤,也便不再涉足。美好的东西总是不经留的,花如此,世间万物亦如此。
眼前,这一树木槿就长在走廊前,办公室门口随意抬头就可看见,可我竟似第一次发现它的存在。花开得有些时日了吧,从头到脚,一朵一朵,巴掌大小,粉粉嫩嫩,在细雨中轻摇摇曳,仿若羞怯的嫁娘,披一件缀满花朵的嫁衣,等待着它的新郎。
这花我很熟悉,童年时父母工作的地方,有个回字形的楼,每年初夏,楼中间小花园里的木槿次第开放,白色的,粉色的,紫色的……朵朵缤纷,娇艳欲滴。人的审美天性趋于一切美好,那时大院里小伙伴们一有空,都喜欢到楼前看花,一个个仰着小脑袋瓜子,说不出子丑寅卯,只咧着嘴傻呵呵地乐。趁人不留意,偷采上一朵两朵也是常有的事,插在羊角辫上去跟人嘚瑟,或者插玻璃瓶里窗台一放,心里也便美得不行。
后来见的花也多了,也便对此不足为奇了。从来物以稀才为贵,这花实在太普通,色儿只有单调的红白粉不说,花期还长,竟可贯穿整个夏秋。它太过实心眼了,一旦开放,便呼啦啦的,满树满树,毫无悬念,更无变化,甚至连一点香气都没有——新鲜劲儿一过,追求奇货可居的人们,怎还会把目光停留在它身上?即便长在眼皮底下,它依然逃不过被忽略的命运,也就不足为奇了。
可对于这一切,木槿似并不在意。这种花颇为皮实,乡间房前屋后随意一插,它便能生根发芽,护着篱笆,装点着原野。城市的公园社区随手种下,它便自自在在,初夏的风里悠然,盛夏的骄阳下自得。它并不脱俗高雅,也不楚楚动人,只是一朵一朵,盛着阳光。是啊,开花只是它自己的事,适应着环境,顺应着节气,开就开个痛快淋漓,何须他人的眼眸蜂蝶的眷顾?
看着眼前小花园里的花,依旧是毫无悬念的浅紫色,只是微雨过后,薄如蝉翼的花瓣上点点甘霖,晶莹剔透,才让它有了些许的妩媚。花蒂处似有一根带子束住,丝丝缕缕的羽状花脉,从花心那抹浓艳的胭脂红中延伸出来,娇嫩却不娇弱,反倒有种天然的亲和与健康之美,从蓬勃的枝丫间开呀开呀,开满我记忆的童年。忽觉这应是一朵童话中的花吧,拿着它,任何愿望都会实现,因为你持有的,是面对一切的勇气。
刚才查资料,看到贾思勰的 《齐民要术·木堇》里面一句:“木堇夕死朝荣。”不觉眼一热,心也跟着一颤。“木堇”就是“木槿”啊,原来它竟是如此脆弱不堪,朝开暮谢,朝生暮死,如晨露,如云霓,又如倏忽的青春。好在它的花绵密茂盛,反倒呈现出开不败、开不尽的持久,像极了一个直面生活的韧性女子,磨折不了,压迫不倒,它热烈旺盛,仿佛没有扛不过去的事,永远一脸阳光,一身喜气,你只管放心,宽心,它根本无需你的记挂。
又一阵冷雨袭来,一朵朵略带憔悴了的花儿,像是经历了漫长的跋涉,“啪”一声,悄然跌落于地面。一天就是一辈子,一辈子就是一天。它们早已深谙此理,自然没有怨艾,没有感伤,如云淡风轻,雨过山前,从容地来,从容地去。
温柔的坚持,这是木槿花的花语。即便朝开幕落,那每一次凋谢也都是为了下一次更绚烂地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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