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灿烂的日子》早已看过,回头来读《动物凶猛》,脑子里难免要带着电影中的画面记忆。不论这种影响之好坏,至少有一点我可以确定:相比影像语言的风风火火,文字里藏着(或者说是袒露)一个更为柔软的王朔。
对于文字背后的作者来说,袒露永远比藏匿安全。这样一来,现实中嘴角伶俐的王朔就容易理解了。显而易见,他在《动物凶猛》之中安放了不同于言语谈论中的青春记忆:颀长的烟囱,夏天的树荫,空无一人的筒子楼,光影掠动的内部电影,这些强硬结实的记忆实在更多是导演用视听语言表达记忆时不得已为之的妥协,真正属于王朔的是那些如同老莫手掌般柔软而隐秘的触感。“在我少年时代,我的感情并不像标有刻度的咳嗽糖浆瓶子那样易于掌握流量”,面对膨胀的年岁和由此得以瞥见的世界的隐秘处,这个自认老成的家伙暴露了他全部的胆怯和嫉妒。
贴标签是批评家的事情。无论我们熟知的王朔如何,好歹在这几万字里头,他是袒胸露乳,所以就显可爱。至于语言和腔调呢,我相信这也不是他惯常的文字腔调。那种言语用来打仗和防御尚可,但若要进入自己,你就可见他的选择了。
我固执地相信,任何人的童年都有一种“柔软”属性,现在,大可将《动物凶猛》作为这一观点的佐证。这个故事很薄,我只用一个下午加晚上就读完了,放下书本困顿不已,很快睡着,那时候我便梦到回家:那路起先是直的,走着(zhao)了便就弯曲、缠绕、打结,像极了莫比乌斯圈套。我已能瞧见白屋、楼道、腐败的酒葡萄,拱廊尽头酱色卤肉的味道。这便是叫做目的地的东西,永远到达不了。我每每留恋于熟悉的街道,那里奇怪的三角形拱门,阻碍视线的下一个拐角。这路就远了,绕了……
关于童年记忆,你我能知道什么?她更像一个莫比乌斯环,不管你路径积分,曲率如何协调,任何试图分析的努力都在此失效。好在关于童年,我们心心念念的,是一种线性欢愉,并不因此跌为半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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