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脚奶奶

作者:任争气(醉美古都)

从我记事起，奶奶就是一个老人，直到她去世，她的模样一直没有太大变化。

始终是偏襟上衣、大腰裤子，也始终是一水儿的黑色，随着季节只有衣服薄厚的变化，没有颜色和款式的变化。

从旧社会到新中国再到改革开放，一直到她培养出一个大学生，在80年代的农村，她是一位伟大的母亲，一生生养四个女儿、三个儿子，也是她一生为之骄傲的事情，我曾不止一次的听她说到:我要再多生一个孩子，就能戴上大红花去公社领奖了，我就能做英雄母亲了。这也许是一种遗憾、也许也是她的一种炫耀，告诉村里人，我们家丁兴旺。

是的，奶奶是一个小脚女人，就是所谓的“三寸金莲”。每次看她走路都是摇摇晃晃、却又稳稳当当，迈着小碎步前院后院的忙活，农忙时节还会下地辦玉米、割麦子。她常给我说:春忙瞎忙、秀女下床，对于农民来说，收获是每年最大的事情，所以小脚奶奶也不例外。

还是小学生的我，总是好奇:奶奶的脚为什么就那么小呢!每次问奶奶，她都是笑而不答，就连睡觉都穿着袜子。唯一一次看到那双脚是在她洗脚的时候我进去了里屋，也就是那次，奶奶告诉我:她的小脚不是天生的；也就是那次，我知道了有一种风俗叫“裹脚”；也就是那次，我同情那个八岁就裹脚的奶奶。

从那天起，我佩服奶奶，听村里人说:在我出生的前一年、爷爷在门口的皂角树下摔了一跤，就再没起来。是奶奶把这一家子从八口人带到十几口人再到三十几口人。

奶奶是幸福的，她有比他儿子岁数还大的孙子、有比她孙子岁数还大的重孙。奶奶也是骄傲的，因为他培养出村里第一个吃商品粮的大学生。

奶奶也是一个固执的人、听说从爷爷去世那年奶奶就去灵山戒了“清口”，从那一天开始，戒掉了所有肉食、蛋类、葱姜蒜，从那一天开始，奶奶只吃白面、青菜和菜油，一直到她94岁去世，没有破过一次戒。

我不是奶奶的大孙子，但我是奶奶最爱的一个孙子，一大家人只有我的名字是奶奶亲自给取的，且不让任何人改我的名字。“争气”有着美好的祝愿和奶奶最真的祝福，初中时我曾一度抵触这个名字，试着自己改名字，直到妈妈告诉我我的名字的来历时，我又悄悄的改了回去，从此，我为“争气”这个名字骄傲。

说来也奇怪，一大家子人，只有我父亲遗传了奶奶的性格和脾气、而我遗传了父亲的性格和脾气。

我深深的记得，还在上小学的时候，奶奶就给村里说:我一定要等到“争气”娶媳妇、要看到“争气”的娃。是的，奶奶做到了，她老人家去世的时候94岁、我女儿半岁。

如今，奶奶去世七年多了，我似乎从来没有想起、但永远也不会忘记:她拄着拐棍迈着小碎步的身影；她“争气，争气”的叫我的声音；她的擀面条和她那张慈祥而有力量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