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女人(三)

作者: 云梦若愚 | 来源:发表于2022-09-09 19:58 被阅读0次

                        三、细水长流

    第二天, 富昌便带着女人去了城里,扯了几匹布给女人做了两身汉服。女人还拉着富昌,用打手式的方法额外要求买了一床藏青色的粗麻新床单和一床大红绣花被单子,两条粉红色印花枕巾。富昌还阔绰地带女人去一个小馆子吃了两碗二毛钱的炒粉,又特意叮嘱老板加了猪肉片。

    于是,富昌结婚的消息便像原子弹爆炸一样,传遍了全村。

    富昌的女人很勤快,每天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床上换了新稻草,铺上了新买的藏青色的粗麻床,一床大红绣花被子叠得四四方方,两个枕头亲密地挨在一起。这个女人的针线活也很不赖,她把富昌所有的破衣裤都补了个遍,针眼细密而整齐。女人手脚麻利,做起事 来风风火火的。她做饭不淘米,青菜不洗直接用衣袖口擦一下切了就下锅。富昌看得两眼发直,少不了就指正她。可是,富昌指手划脚说了半天,女人似乎还是不懂,睁着一双大眼睛,傻愣愣地望着富昌笑,嘴里也叽哩咕噜地说着什么。反正,富昌也莫名其妙地听不懂。到了吃饭时,富昌怎么也不夹那碗清水煮的青菜。

    过了几天,富昌便带着女人到一些亲戚邻里处去窜门,熟悉熟悉路径和关系。可是,没有哪个亲戚邻里能听得懂富昌女人的语言。于是,人们都只得笑着一面恭贺富昌,一面尴尬地打量着这个苗族异乡女子。因为,在这一大片汉人居住的土地上,自古以来,苗汉是不能通婚的。在过去少数民族与汉人通婚,那可是犯了沉潭的大罪,男女双方都将被遂出本族,连做鬼都不能认祖归宗。现在是新社会了,一切都变了。男女平等了,不但可以自由恋爱结婚,还可以自由离婚,异族之间的通婚还得到了法律上的认同和保护。但是,在大多数汉人的骨子里却还是非常排斥少数民族的,而对苗族人的歧视则是根深蒂固的顽疾。

    也许正因为这个原故吧,富昌的老婆便成了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对象了。甚至有些不怀好意的女人还特意跑到富昌家里去闲逛,故意没事找事地与他的婆娘搭讪,顺便四处搜寻点关于这个女人和富昌的新闻乐子。于是,富昌的女人便开始跟这些好事者们慢慢地学着讲起汉话来。开始,她讲得半通不通的,常常答非所问,笑料百出。这往往就成了一些妇女在闲暇的时光中打发无聊的好办法,长舌头的女人们完全把富昌的女人当猴耍着。而初来乍到的富昌老婆却一点也不介意 ,她全然不觉得那些女人们的笑是对她的一种鄙夷和蔑视。她甚至怀疑老辈们对她的告诫,汉人与苗人是永远的敌人。她每天都很热情地用生涩而不通的,杂里杂八,怪里怪气,不知哪一个民族的语言接待着这些上门来寻乐子的女人们。她甚至有些单纯的感动着,她从一个遥远的他乡远嫁而来,竟如此这般受到汉人们的欢迎和善待。所以,她总是大方地把家里紧有的一些好吃的小东西拿出来,奉献给这些七嘴八舌的妇人和她们脏兮兮的孩子。有些爱占小便宜而心怀不轨的女人还得寸进尺,变着法儿从富昌女人手里借走一些东西。一小杯菜油,一两斤米,一罐子煤油,几匙盐、、、、、、、

    然而,这些借走的东西大多都成了“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富昌得知后,便有些生气。但是,怎么比划着都说不清楚。从此,富昌便拉着女人一块下地挣工分,一块回家做饭,两个人早出晚归,形影不离。他慢慢教会女人把头发扎成麻花辫,捆上红头绳,甩到腰间上。女人也把自己苗族的衣服收进了衣柜里,每天都穿着简单的汉服。女人还渐渐改变了自己苗族人的一些生活习惯,养成了一些汉人的生活好习惯。做饭开始淘米了,无论什么菜都要洗干净,要勤洗澡,指甲也要常修剪。而且,对于汉话,女人也有了飞速的进步,不但吐字清楚 ,字正腔圆,而且还非常的流利了。她意识里那份要强不断地鞭策她,一定要成为一个流着苗人血的地地道道的汉人。在她的信念里,别人能做得到的,她柴老月也一定行!

    于是,村上又起了流言蜚语,说什么富昌怕别人惦记他的女人,放家里不放心。也有人说,这个苗族女人会妖术,迷了富昌的心智了,所以,富昌一刻也离不开她啦。当然,也有正派的人说,他们小俩口不过是太勤劳了,想重圆地主旧梦,发财发富!

    富昌才不管这些,任人自话自说,他只管埋头干活。

    光阴荏苒,一年多的时间就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有一天,富昌老婆从地里回来,还没进门就遇到了隔壁邻居杨大嫂。

    “老月妹子啊!我说,你怎么搞的,这也不下个蛋、、、、、、、”杨大嫂远远地对富昌老婆喊着。

    富昌老婆明白杨大嫂是什么意思,正了正色,也不甘示弱地大声回道:“我说大嫂,你急个啥啊?你要急,找你男人急去!”

    说完,扭头就进了屋。

    对于这个不知趣的“大舌头”杨大嫂,富昌老婆已经腻烦透了。这样的风凉话,她不知说了多少回了。这一次,富昌老婆不想再沉默了。她来了一年多了,至从学会了汉话,她便对左邻右舍及村上各形各色的人们大多都有了一个属于她自己的判断和了解。但她一直保持着一个原则,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尽量克制自己那火爆的脾气,不与别人去争论长短和高下。

    可是,这一次,她给杨大嫂撞了一个结实的南墙。想想,她曾经也是苗寨里的妇女主任,也是一个很明事理,并且能说会道的女人。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窝囊气(除了她那可恶的前夫外)。可是,她的男人总是私下里给她讲大道理,什么得饶人处且饶人,什么远亲不如近邻,什么上阵父子兵、、、、、、意思就是叫她懂得迁让,少计较,不要招是非,万事以和为贵。再则,她远嫁而来,举目无亲,也没有个靠背山。所以,她是一忍再忍,而这一味的忍让就像人身上长了一个疮似的让她难受。

    “你!、、、、、、、”杨大嫂碰了一鼻子灰,很是老火。原来,这个苗族女人也不是个病猫呀!                   

    其实,富昌夫妻二人早就听到新一轮的八卦了。说什么富昌的老婆是个女妖,会蛊毒,是不会生孩子的。还有人说,八成是富昌这些年憋坏了,已经没有生育能力了、、、、、、

    后来,他们夫妻二人便求着妹妹平昌,带领他们去了一个地方拜送子观音,烧香磕头许愿。富昌女人还听了娘家姐姐的话,请了个巫师来家里驱邪捉鬼。清明时,两个人又给死去的父母立了碑文,进行了比较隆重的祭祀和祈福。其中本族一个堂奶奶还好意给富昌老婆找了些草药,说是通经活血,有增加娃上身(怀孕)机率的功效。

    没有多久,富昌老婆便开始天天呆在家里,不再下地挣工分了。

    富昌家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便便传来了小鸡的叫声,慢慢的又有了小鸭子的“嘎嘎”声。继而富昌的女人索性又养了一头小猪。女人知道,这两年尽管还是集体劳动抢工分,但是政策已经允许农民自己养些牲畜了。农民再也不用害怕被“割资本主义尾巴”之类的批斗了。而她有的是力气,哪能闲混光阴?她向来持家有道,对生活有着自己的算计和向往呢!

    于是,女人一天到晚把家里打扫得窗明几净的,按时做饭煮猪食,女人还时不时在自家院子里呼鸭唤鸡。富昌天天在队上的田里地里忙活着抢工分,早出晚归。日子虽然过得紧巴巴的,但是口粮还是比其他那些上有老,下有小的人家稍稍宽松点。那些妒嫉加恨的闲言碎语也渐渐少下去了。两个人把日子过得无波无澜,平静如水。人们似乎也没听到他们大吵大闹过,当然也没有大哭大笑。

    直到某一天,人们从富昌家门口路过,看见富昌的女人挺着个大肚子在自家院子里进进出出时,人们才大跌眼镜,多少有些感到遗憾。原来,这个苗族女人也并不是异类,那个木讷而眉目清秀的富昌也蛮正常的。

    在这怀孕九个月的时间里,另富昌的女人感到开心和幸运的是结识了邻居王嫂。后来,她们因彼此间的惺惺相惜和坦诚相待而成为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而让富昌的女人没有想到的是这份诚挚的友谊,在不久的未来里将成为黑暗里的一束不灭之光,温暖了她在苦难中那颗悲凉而孤助无援的心,也照亮了一段她在异乡的坎坷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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