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枝

（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

“他二嫂子，你家大牛还没回来吗？”

“没呢，昨天他让栓子家的给捎了个信，说是到镇上赶个集，给二娃买个泥人就回来”。桂枝挽了一下垂到唇边的发丝，动作透着数不尽的温婉优雅。

在溪边洗完衣服，桂枝挎着盛满湿衣服的竹篮回家，路上边走边寻找藏在路边草丛里的野菜。

找多一点，回家用开水烫一下，去掉野菜原有的苦味，加上一点玉米面上锅蒸，就是一道好菜呢。

要是三年前的桂枝，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为了几棵野菜感到开心。

那时的桂枝还叫柳远黛，是凌波城里数一数二的才女，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从早到晚，无数书生，浪子云集怡红楼就为一睹她的芳颜。妈妈每天都为各种争风吃醋的事情操心，当然每日的打赏也是数都数不清。

那时，妈妈经常轻拍着柳远黛的手心，慈爱的说道“女儿哟，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哟。你再辛苦几年，妈妈给你赎身！”

远黛柔柔的笑着“妈妈哪里的话，是妈妈抚养女儿长大，女儿再辛苦也是应该的。”

“好好好，你能这么想那就最好了，听妈妈的话，赶紧跟那个张公子断了吧，一副穷酸样，他不会给你赎身的！”妈妈又开始一日三次的劝说。

柳远黛刚要像往常一样表达张公子会给她赎身的决心时，忽闻窗外一阵吵闹。妈妈正烦心于自己最出色的女儿被一个穷酸的小子摄走了心神，怎么说也不听，窗外这一吵，顿觉心头火起。

起身推开窗就骂“吵什么呐！大白天的，家里被猪拱啦！”

待骂完定睛一看，大街上人人神色慌张，如无头苍蝇一般跑来跑去，嘴里乱七八糟的喊着“快跑啊，匈奴马上打进城了！”

妈妈心里一个激灵，赶紧回身开门，正巧一个龟公呼哧呼哧的跑上楼，看见妈妈赶紧喊“不得了了，匈奴已经打到灵水县了，听说张将军也被流箭射中坚持不了多久了，妈妈，我们赶紧跑吧！”

“跑跑跑，就知道跑！跑了我这一大家子大姑娘，能去哪儿啊！”哭嚎了片刻，妈妈仔细一想，留在城里等匈奴破了城，这群姑娘也是被糟蹋的。还不如跟着大部队上献给某个大官没准儿还能讨个封赏。于是把眼泪一抹。起身吩咐马上套车，叫姑娘们都收拾好细软，跟随大部队往南跑。

转头看见柳远黛在原地站着没有动。妈妈又催促她赶紧收拾，岂料柳远黛斩钉截铁回答“我哪里也不去，张公子会回来接我的！”

妈妈又苦口婆心的劝了几句，柳远黛都不为所动，妈妈一拍大腿“不行，你可是摇钱树，没了谁也不能没你”说着叫龟公进来把柳远黛一捆，直接搬上马车，跑了。

一阵呼呼喝喝之后，怡红楼宾客姑娘跑了个精光。柳远黛被绑着，侧躺在在马车上，泪水滑落眼角打湿如墨的秀发。颠簸的路像极了她的人生，颠沛流离，不知从何处来，亦不知往何处去。

在一瞬间，柳远黛下定决心一定要逃离这样痛苦的没有尽头的生活，于是她趁着下车解手的机会，偷偷跑入了旁边的树林。

很快妈妈就发现了柳远黛逃走了，于是就拍着小厮过来追她，在慌不择路之际，不小心滚下了山坡，昏迷了过去，而妈妈那边因为逃难的队伍要马上启程，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只好放弃了追她。

柳远黛在昏迷了不知多久之后，在醒来发现是在一个山林当中，周围什么都没有。

作为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从小就被教导着就是如何讨好男人的一个青楼女子，在野外确实是没有任何的生存能力。

走了不知有多远，又饿又累之际发现了有一片果树林，于是打算偷几个果子吃，结果不小心被守果园老汉看见了，老汉心善收留了她。因为老汉一生未娶，正好收留柳远黛作为他的义女，给他养老送终。

因为果园里有几棵桂树，逃难的时候正是金秋十月，桂花飘香的季节。于是柳远黛更名为桂枝，跟随老汉姓刘。

从此凌波城里大名鼎鼎的才女柳远黛在逃难途中不幸去世，现在活下来的是刘桂芝。

一晃十五年过去了，桂枝嫁给了隔壁村子的大牛，不为别的，就为当初大牛对待桂枝的态度像极了张公子对柳远黛的态度。

那种一见到她仿佛眼里就有了光，倒影着整个星辰的眼眸，让桂枝觉得她还活着，被人爱着，就像一个人而不是待价而沽的货物。

事实证明嫁给大牛是对的，虽然婚后没有琴棋书画，没有万众瞩目的追捧，但是有小家庭的温馨，还有三个可爱的孩子。桂枝觉得满足了。

打破平静的是凌波城的少帅张将军在打猎途中经过这个小村子，整个村子男女老少齐动手，将宴席准备的及其丰盛。

人人交口称颂着张将军的英勇事迹，原来他是当年凌波城守卫张将军的侄子，原来凌波城是他献策守住的，原来他当年会离开凌波城是去找援军，还有他在守城战中失去了他的挚爱，当年的大才女，柳远黛。

原来的柳远黛，现在的刘桂芝得知这样的消息，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十年前的青葱少年，文弱公子，现在已经变得英气逼人，沙场将军。

十年前的佳人现在已经是一名村妇，常年辛勤的劳作，如墨的青丝已经慢慢染白。

十年前的柳远黛可以依偎在书生怀里，听着他畅谈国事，憧憬他们的未来，从诗词歌赋谈到风华雪月。

十年后的刘桂芝躲在宴席的阴影处，远远的看着她的刘公子，不敢上前打扰。

“很好”，刘桂芝心里想“这样我在公子心里一直是那个美好的女子吧。你在我心里也将一直是那个和我一起诗词歌赋的公子，我们都保留着彼此最美好的记忆。”

宴席一直热闹到后半夜，篝火慢慢熄灭，人群慢慢散去。

刘桂芝直起腰轻轻敲敲发酸的腰，回头大牛已经拿着灯笼在不远处等着她。一群孩子还在嘻嘻哈哈的玩闹，家长一个一个的把玩疯了了小子们叫回家。

刘桂芝慢慢的笑了，“这样很好”，她再一次对自己说“现在的我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