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那女子闻言,浑身一震,慢慢转过身来,只见地上盘膝坐着一人,全身黑衣,披头散发,看不清面目。
那女子冷然道:“师姐,多年未见,别来无恙么?”那黑衣人道:“这次又让你空欢喜一场,姐姐可真过意不去。”那女子段舒容哼了一声,道:“你让你的弟子在江湖上散布消息,说你练功不慎呕血而亡,不久前已经下葬,便是要引我来此?”那黑衣人轻笑一声,道:“我的确是想引你入网,你一日不死,卧榻之侧,我一日不能安心。”
段舒容道:“我听到这个消息,半信半疑,明知多半有诈,却也要来一探究竟。”那黑衣人叹了口气,道:“段舒容,你可知道,你性格中最大的弱点是什么?”段舒容冷哼一声,道:“是什么?”那黑衣人道:“急躁,从前师父也是这么说你。”
段舒容皱眉道:“你想说什么?”那黑衣人道:“刚才你若是不急着劈开棺盖,而是先让那个少年开棺查看一番,便会发现,我将《寒玉功》的口诀刻在了棺盖背面。”段舒容心中一想,果然如此,皆因自己过于冲动,失去良机,不由得脸色忽红忽白,又是沮丧,又是气恼。那黑衣人幽幽道:“我令弟子散播消息,说我将《寒玉功》带进了棺材里,这话可半点不假。”
段舒容忽然踏上两步,低沉着嗓音道:“那么掌门玉指环呢?也被你带进了棺材?”那黑衣人缓缓举起左手拇指,亮出一枚玉色扳指,道:“在我这里,你若有本事,便来取。”
段舒容和那黑衣人萧梦影原是同门师姐妹,两人相貌、武功、才华均不相上下,偏又性情不合,因此自学艺之时起,便明争暗斗多年,始终未分胜负。直到十年前,萧、段二人的师父暴病身亡,生前并未指定下一任门派继承人,萧梦影设了一个计策,将掌门玉指环据为己有,从此以掌门人自居,段舒容自是不甘心,十年来数次上门挑衅,萧梦影初时只能勉强和她打成平手,靠计谋脱身,而后练成《寒玉功》,武功已然在段舒容之上,便多次令她吃了苦头,不敢轻易再找上门。
段舒容见萧梦影始终盘膝坐于地上,初时只当她又在耍花招,颇为忌惮,不敢妄动。但暗中观察,对方似乎腿脚有什么毛病,行动不便,于是又往前走了几步,道:“师姐,这个掌门人你已经当了十年了,如今也该当够了罢?”萧梦影微微一笑,道:“等我当够了,自会传给我的弟子,你无须费心。”段舒容道:“当真大言不惭,本派掌门历来能者居之,你用卑鄙手法夺得玉指环,已是破坏了师门规矩,如今你还要传给你的徒弟,他们当中,有哪一个是天资过人、能堪大任的么?”
段舒容故意出言不逊,原要激怒萧梦影,以扰乱对方的心神,不料对方面带微笑,不为所动。她有意无意朝对方身后看了一眼,忽道:“苏宜,你来得正好,替为师拿下这个师门叛徒!”
她喊的是自己大徒弟的名字,萧梦影微一皱眉,稍稍偏头,往后瞥了一眼。便在这一瞬间,段舒容倏然出手,左掌朝萧梦影的脑门拍下,那少年见她突施偷袭,忍不住惊叫一声,萧梦影双手在地上一撑,身子轻飘飘往左移开一丈,避过了这一掌。
段舒容未能得逞,不免懊恼,但见师姐果真不能站立行动,心中窃喜。萧梦影虽躲过一击,却也着实后怕。段舒容事事要占先机,此刻哪容对手喘息,当即使出“翻云覆雨掌”,掌风呼呼,将地上砂石挟卷而起,接连变化了三招,招招攻向对手要害。萧梦影左掌连划三个半圆,守住身前,不让对方欺近,右掌发出攻势,去接对方招数。
那少年本想趁两人相斗之际悄悄溜走,却被两人的武功所吸引,站在一旁观战。他不知道今天遇见的乃是江湖中的两大高手,此刻两人翻翻滚滚已经拼了两百余招,只见一团绿影和一团黑影纠缠不下,不时发出双掌相交的啪啪之声,场面一时仍未分出胜负。
那少年心中暗自嘀咕:“那黑衣人双腿不能行走,此刻纵能强撑,时间一久难免落了下风,可她内功似在段仙姑之上,对方虽有行动上的优势,却也不曾占到半分便宜。”
他正在沉思,忽然一阵掌风扫到,他一怔之下,登时觉得冰寒刺骨,胸中真气激荡,不由自主地反弹出去。那一掌是萧梦影所发,她练成寒玉功,掌风不但凌厉,而且阴寒之极,方才无意间波及那少年,却被另一股熟悉的内力逼退,不由得惊讶异常,右手在地上一撑,身子朝那少年飞扑而去,口中喝道:“小子,叶微云是你什么人?”
那少年见萧梦影黑黝黝的身影朝自己扑来,立刻后退躲闪,道:“叶微云是谁?我不认识!”萧梦影欺近他身前,袍袖一拂,五指箕张,按在他头顶,低喝道:“你怎会‘风舞诀’?快说!”
那少年只觉头顶微痛,顿时面无血色,颤声道:“风……风舞诀又是什么?我不知道!”段舒容忽道:“师姐,你莫信他的话,这小子油滑奸诈,很是会骗人。”萧梦影沉吟片刻,指上微一用力,刺破头皮,登时鲜血横流。
那少年疼痛难忍,大叫大嚷,萧梦影正欲逼问,忽听背后风声异响,乃是段舒容出手偷袭,朝她肩头抓来。萧梦影身子往下一沉,反掌朝她胸口拍去,两人再度斗在一起。这回段舒容出手既快又狠,萧梦影运起“寒玉功”全力相抗,段舒容连出四招,一招快过一招,萧梦影一一挥掌格开,内劲含蓄浑厚,绵延不绝。
那少年觑着时机,蹑手蹑脚想要离开,段舒容眼角余光瞥见,笑道:“少年郎,你要上哪去?”使一个虚招,身形微晃,拦住那少年去路,不待他反应过来,反手扣住他右腕,拉着他拔足飞奔。
那少年被她扣住脉门,浑身酸软无力,身不由己地跟着她朝前疾奔,速度比之先前更快,几近足不沾地,有如胁下生翼。萧梦影随手捡起地上两根枯枝,当作拐杖,就地一点,自后飘然追上。
段舒容急奔一阵,回头望去,只见萧梦影也展开轻功,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神态闲雅,不由得微微一震,转头看到前方有一座山峰,当下不假思索,拉着那少年奔到山脚下,伸臂在他腰间一托,轻喝道:“上去!”
那少年大骇之下,紧闭了双眼,只听得耳畔风声呼啸,身子飘飘荡荡,借着风势一路向上,越升越高。他知道身下便是嶙峋绝壁,稍有不慎便粉身碎骨,因此紧紧攥住了段舒容的手,一颗心几欲从胸腔跳出。段舒容却是长袖飘飘,如履平地,她暗自得意时,回头一看,脸上不觉变色。萧梦影以杖代步,不疾不徐地跟在后面,对方若是快了,她也加快速度,对方若是慢了,她便也放慢步伐,迅捷飘忽,进退自如,以她半残之躯,身法当真是举世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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