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诗人还没转行做一个吟游诗人之前,他在一家铁匠铺子里头做学徒。
那家铁匠铺子在一个小村落里,在去王城的必经之路上,生意说不上太好也算不了太坏。
诗人一直以为自己最后会成为师傅那样子的铁匠,每天伴着叮叮咚咚的敲打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个夕阳西下的时候,他回到家,桌上摆着饼干,炉上炖着牛肉汤,儿子和小狗在院子里玩耍,女儿咿咿呀呀的喊着「爸爸抱抱」,妻子在厨房准备着一家人的晚餐。简单而美好的生活。
在他对未来的规划中,有一个不可缺少的人,就是牧场主的女儿——玫瑰(Rose)。
玫瑰是个好姑娘,就像她的名字一样,芬芳而美丽。
牧场主来过铁匠铺几次,师傅给他的马打过马蹄铁。偶尔玫瑰也会跟她的父亲一起来铁匠铺。
有一次玫瑰也骑着她的小马驹来了,小铁匠还给它打了四个马蹄铁。叮叮咚咚的打铁声,像欢快的乐章,在年轻人的心中荡起一阵阵的波澜。
后来,牧场主也不亲自来了,他要么让牧场的工人过来,要么让玫瑰过来。
每次玫瑰来,小铁匠都很不好意思,只好一直埋头干活,眼光不敢在玫瑰身上停留。有一次,他实在是热得满头大汗了,必须停下来擦汗,一抬头,玫瑰正站在不远处看他打铁。
小铁匠一直记得,那一天玫瑰看着他微微地笑了,在炉火的映衬下,像冬天的太阳,暖烘烘的。那一天是他们第一次聊天的日子。两个年轻人的心,在飞扬的日子里,在麦田的香气中,越来越近。
后来,王城东部的森林中出现了一头恶龙。没有人知道它从哪里来,像是凭空冒出来的,可它确实是存在的。
国王颁布了一道法令,只要有人能够打败那头恶龙,就能迎娶公主。一时间,来铁匠铺打武器的人熙熙攘攘。
小铁匠就是在这时候,认识了一个人。
那人原来是个宫廷裁缝,经常出入城堡中,为国王王后设计服装。
在他们的谈话中,小铁匠知道了,裁缝就是在城堡中遇见了公主,爱上了公主,而公主也被他所吸引。但是国王颁布了法令,意味着公主可能要嫁给一个素昧蒙面的勇者,而不是与她真心相爱的裁缝。
所以裁缝必须让自己变成一个勇者,为了爱情,披荆斩棘。
裁缝说这话的时候,整个人像是会发光。
小铁匠想起他规划的未来蓝图,并没有裁缝那么的轰轰烈烈。但是啊,爱情么,只要两个人能在一起,就够了。
玫瑰还是每天往铁匠铺跑,偶尔带着自己做的饼干,在空闲的午后,和小铁匠分着吃。
小铁匠一直以为,爱情就是这样,如同热腾腾的饼干散发出的香甜气味,令人满足。他们时常坐在铁匠铺后,远离炉子发出的阵阵热风,看着院子里的玫瑰花花枝招展,看着太阳像个害羞的小姑娘似的慢慢躲入地平线。天色近黄昏,然后玫瑰就会站起身,拍拍她的裙子,提着篮子回家去。
可是有一天,玫瑰没有来,来的是牧场主。他一直在跟师傅聊天,小铁匠躲在炉子后面,一锤一锤,叮咚作响,看着是在很认真的干活,事实上他一直在分心听牧场主和师傅聊天。
他听到牧场主说,自己的女儿是要嫁给有出息的人的,就像国王,会把他的公主嫁给一个勇士。师傅自然是知道小铁匠和玫瑰的爱情故事的,他并没接话。
牧场主又说,玫瑰那么好的姑娘,怎么能一辈子住在这小村庄里头呢。
小铁匠觉得自己砸出去的每一锤又反弹回自己身上了。
牧场主又说,昨天某个大城镇上的一个有钱人来向玫瑰求婚了。
「咚」的一声,这一锤是真的砸在自己手上了。小铁匠疼得叫唤了一声。他看见师傅望了过来,而牧场主依旧背对着他,不动声色。
他出了铁匠铺,长呼一口气。院子里的玫瑰花开的正好,这是他为玫瑰种的,每天细心的灌溉,精心的呵护,终于让花长得那么美丽,跟玫瑰一样美丽。就在那一天,他做了一个决定。
第二天,他问他的裁缝朋友,能不能结伴一起上路。
裁缝很好奇他为什么突然想要去打恶龙。
他说,他也要为了爱情,变成一个勇者。
出发那天,玫瑰还是没有来铁匠铺。事实上,自从牧场主来过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玫瑰。你看,连道别的话都无法面对面地说出口。
裁缝看见他蹲在一片玫瑰花前,低声道别,像情人间的呢喃。玫瑰被风吹动,像是在回应他。
为了爱情,绝对不能被打败。抱着一样的信念,他们打败了那头恶龙,他的裁缝朋友被恶龙的尾巴扫中右腿,他也伤痕累累。这样的两个人,行走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砍下恶龙的首级。最后他们只取了两片鳞片,相互扶持着走出了森林。
每当意识涣散差点昏倒的时候,小铁匠总想起玫瑰,想起他的玫瑰花。他想,这样牧场主就会接纳自己了吧。
出了森林,裁缝实在是无法走动,他们就近找了个小镇养伤。直到有一天,他听小镇居民们说公主要嫁给邻国的王子了,因为王子打败了恶龙。
他看见裁缝脸色苍白,左手捏着那片龙鳞,指关节泛白。
再之后,裁缝不顾腿伤,长途跋涉回了王城,却被挡在城堡之外。
他无意丢下裁缝一人黯然神伤,但是他必须回去,回去铁匠铺,回去见他的玫瑰。
可是,他在牧场的入口看见了一辆马车,马车旁有一个熟悉的人,是那个给他无限力量支撑他一路走出森林的人。她旁边还有一个男人,她挽着对方的手,眉眼弯弯。
小铁匠想张口叫住玫瑰,可是他发不出声音,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回铁匠铺子的。他看见自己的玫瑰花枯萎了,凋谢了,花瓣落了一地。之后,他看见了师傅。
师傅告诉他,在他走后,玫瑰也没来过铁匠铺,再过了一个月,玫瑰嫁给了一个王城来的商人。
小铁匠哭了,哭得像是弄丢了整个世界。而他的玫瑰花,因为没人照顾,早就枯了。
之后,小铁匠跟师傅道别,离开了村庄。
曾经设想过无数次的蓝图不知被丢在哪个角落,反正,没有了那个人,他的规划早就失去了意义。
他在离开之前,去见了他的裁缝朋友,他是在一家酒馆里头找到他的。他正喝的酩酊大醉。
抱着酒桶呼呼大睡的他,一点也不像那个谈起未来就快活得像是会发光的人。
不知是真的喝醉了还是不愿醒,裁缝只是一直重复着一句话:「为什么我成了一个勇士,爱情却离我而去?」
酒馆里头有个诗人在唱歌,唱着关于爱情的故事。他说爱情伟大而纯真,善良而长久。
就那么一瞬间,小铁匠决定成为一个吟游诗人,辗转各地,去给别人讲他的爱情,他枯萎了的爱情。而裁缝则是找了个远离王城的小镇,终日买醉。
分道扬镳的时候,小铁匠看着远走的裁缝,突然就想起了刚认识那会儿那个会发光的人。
他说:「我会变成一个勇者,为了我的爱情披荆斩棘。」
小铁匠看着逐渐消失在天边的太阳,天地终是暮色四合一片昏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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