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口商水固墙李红岩
人的命,天注定,你相信这句话吗?
我信一部分。
至少,人还有另一部分的命,可以自己操纵。
我今年四十九了,人过半生,命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
我生于农村,父母皆是农民,七十年代,物质匮乏。我上小学的时候,四分钱买个作业本,对我来说,都是一件登天的难事。我永远也忘不了,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上午第一节课。
那个像魔王一样的数学老师一身黑衣闪进了教室。
他瞪着一双铜铃般的眼睛,怒气冲冲地扫视着全班,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我的身上。我一看见他,就赶紧把头埋起来。
“×××!”
果不其然,他大声喊着我的名字。
“站起来!”
我瑟瑟发抖,歪歪斜斜地站了起来,等着他的发落。
“你的作业本哩!”
“我……我……”
我吞吞吐吐,“我”了半天,怎么也“我”不出来。
他更生气了。
“出去,回家买去!”
老师的命令,我不敢不从。
教室里出奇的安静,我甚至听见我的心跳声。
场面实在太窘了,我犹豫了一下,慢腾腾离开座位,缓缓走出教室,一步迈出教室的门槛,就算逃离此地。
外面,是扑面而来的冷气。
上午第一节,路上还没化冻,我穿着母亲的烂胶鞋,呱哒呱哒,在坚硬的冰梗上,哧哧滑滑得走。
我的大拇指啊!像被一只饿疯的猫扑过来咬了一口,真疼。
回家,我怎么给父母开口呢?我知道,冬天的老母鸡从来不下蛋,家里的鸡蛋罐子早掏空了,父母总不能从四面土墙缝里抠出四分钱吧?哎!回家碰碰运气吧!万一有了呢?这样想着,脚上那一双笨重的胶鞋,也变轻了许多。
学校离家大概二里地,我终于一步步捱到了家里,我没敢进屋,就站在院子里,毕竟是被老师从半堂上赶出来的。
透过西屋那低矮的木窗户,我看见母亲在被窝里坐着取暖,父亲在堂屋里。
“你咋回来了?”
母亲问我。
“老师让我买作业本。”
我小声的回答。
我记不得父母是怎么说的,反正家里一分钱也没有,母亲年轻的脸上,露着惨白的笑,像树上的雪一样,父亲则黑着脸,一声不吭。
没有希望了,真冷啊!在空荡荡的院子里,我勾着头,站了好一会儿了,钱是要不来了,母亲说等有了就给我买,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又回到那个教室的,我只知道,没钱的感觉,像冬天的地窖一样,像一个女孩子当众给扒了衣裳一样。
从此以后,我下定决心,我一定要好好上学,将来我长大了,有本事了,我要买好多好多的本子。
是的,那时候家境真不景气。我上学能有个课本,就不错了,作业本,练习本,那是一种奢望,没有就算了,等到夏天来了,秋天来了,家里的母鸡屁股下蛋了,麦子能卖一袋了,我终于欢天喜地的买了一个崭新的散发着墨香的小本本,我高兴坏了,我双手抚摸着本子的皮和瓤,那小麦色的作业皮和地里父母种的小麦一模一样。感谢勤劳的母鸡,两天下一个鸡蛋,感谢父母,用汗水和泪水浇灌麦子,卖鸡蛋,卖麦子,给我买本子。这小小的本本里,凝聚着母鸡的血和父母的泪,我当分外珍惜。
我简直不舍得下笔,可我得下笔,我得在本子上写上我的明天,我的未来,我的希望。这一面写满了,另一面也写,瓤子写满了,皮上也写,直到这个本上,再写不下一个字,我才舍得拿给父亲,让他一张张撕下来,当卷烟纸。
命,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
我的父母,我的家庭,那是我的命,一生下来就不可改变,可还有其它改命的机会,我一旦抓住,就紧抓不放,那是我的命。
初中最后一年,根据家庭实际情况,我没有报考高中,我操近路走,那也是一条难走的路,我报了师范学校,那时候考师范相当难,指标少,分数高,可一旦考上了,就是鲤鱼跳龙门,土鸡变凤凰。
我暗下决心,咬紧牙关,不分白天和黑夜,我和课本较上劲了。
说实话,我当时的成绩不是很好,考师范班主任一点不看好我,可我自己知道,我无路可退,我得拼一把了。
那一年,我每天第一个到校,最后一个离开。黎明的星星能见证我的每一步辛苦,深夜的月亮能看见我发奋的心。
功夫不负有心人,那年暑假,一纸师范录取通知书,握在了父亲的手里,父亲那双结满厚茧的手,能拉动千金的麦子,能扛动百斤的玉米,可那一张轻飘飘的通知书,父亲却握得辛苦,他即高兴,又犯愁。高兴的是我考上学了,李家祖祖辈辈头一个出个大学生,犯愁的是通知书上要交钱,还是一笔不小的钱,昏暗的灯光下,我分明看见父亲因着急,腮帮子上的肌肉在哒哒地跳动,我没有一点喜悦,和父亲一样难过,犯愁。
感谢左邻右舍、亲朋好友,他们伸出热情的双手,为我凑齐学费,让我顺利地踏上了一个高等学府,开启我新的人生。
临别的时候,我的脸上,肩上,印下乡亲们多少羡慕和祝福的目光,别了,我的村庄,别了,生我养我的地方。(未完待续,未发)
2023.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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