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偶然因素或可致人孤宿一生

一个偶然因素或可致人孤宿一生

采访者：《辽宁日报》首席记者 高慧斌

受访者：程文敏

一、您为何想到要出版这样的一本书？为何要关注这样的一群人？书名所说的五十四种孤单，是否具有代表性？

为何不提孤寡老人而是用孤宿群体替代？

写出《五十四种孤单》这本书缘起普玄的倡导，他多年来关注老年人、夕阳及衰落文化，并萌生文学创意，即以孤寡老人为题材，写非虚构作品及其衍生产品。

探究乡村孤寡老人的生存状态，关注生命个体尊严，这也是作家敏感与否，勇于担当的试金石。我们希望更多人了解孤寡老人的精神、物质需求，唤起全社会关注孤寡老人的养老问题。

书中每一种孤单都是一个老人的一生。原稿采写了68人物，但限于审核、篇幅和典型性等因素，我们与责编反复拉锯，项目组多次开视频会讨论每个人物的去留，最终竟然刚好留下54人，恰巧是扑克牌的数字，54张纸牌对应54名老人，怎么洗牌就有怎样的人生，冥冥中也是定数。每一种孤单人生都极具代表性，这些孤寡老人在进福利院之前，从事各行各业，三教九流无所不有，人生经历千奇百态。有专业上门女婿、算命先生、还俗道士、江湖游医、乡村戏子、腰鼓书艺人、拖拉机手、种养能人、复员军人、民办教师、妇女干部、湖区纤夫、农村信贷员、手工艺者等等。有因不会背毛主席语录而坐牢的，有生存条件不好而因病致残的，有家庭成分不好而受辱终生的，有做一辈子泥瓦工的，有疑似破坏军婚的，有多次被骗婚的，有放高利贷的，有跑江湖看风水的，有下放后回不了城的，有长年建设大型水利工程的，有义务献血四万多毫升的，有从事黄色产业链条的有走南闯北打拳的，等等。

孤宿，是命理学的专业术语，在论八字里，有论凶神，“孤辰寡宿”就是其中一个，男人怕孤辰，女人怕宿寡。孤宿星在算命的看来，一个人婚姻不好，事业上有钱也会变无钱。《水浒传》中的梁山好汉也有孤宿星之说。我们借用这个词，更能反映老人生命长河的纵深，而不仅是目前水面上孤寡镜面。

二、本书从两个省份采集的样本，这是出于何种考虑？书中所述可否视为是对我国孤寡老人现状的客观描述？对于孤单人群而言，这是具有个性还是普遍性的一种现象观察？我们应该对这群人做点什么？我们的社会能为他们做点什么？

去年初，“乡村孤寡老人生存状态调查”成为中国作协和湖北省作协的重点扶持项目，我们开始拉杆子，由普玄作为牵头人，在武汉、襄阳、十堰、咸宁、黄冈、随州、鄂州、潜江、荆州、恩施，河南南阳、邓州等地分别确定了一名成员，共有13名青年作家，分别是普玄、付小平、程文敏、郭啸文、楚林、贺洲、肖肖、熊湘鄂、肖琴、王东照、何小飞、魏荣冰、段吉雄。原先就是考虑地域性因素的，湖北、河南相邻嘛，调查战线拉得长些，既有利于取样采访，又不限于局部地区。

我们在每个地区选取3-5个乡村福利院，采取短期访谈和长期跟踪结合的方式，集中访问4-5个月，从780余名采访对象中确定68名采写对象，每个采写对象监测大半年，深入到孤寡老人日常生活，访问重点对象，摸清其生活境况，包括饮食起居、日常文娱、婚恋及性问题等，打捞出老人生命长河中最重要的记忆骸骨。采访注重记录、拍照和录音整理，最终以口述史的形式，为每个孤寡老人立传。

我们采写的每个人物命运都具有典型性，但他们的孤宿生活状态具有普遍性。

我们能为孤寡老人做什么？目前的社会福利保障体系，不管是集中供养还是散养，都只是一种政策兜底救助，保证他们吃饱穿暖。我们的社会救助体系还不完善，义工组织也不健全，孤寡老人的精神生活比较贫乏，志愿者活动多半也是走形式，很少能走进老人内心世界。全社会对孤宿群体的关注太少，一般人都认为孤寡生活离自己很远，只是个别现象，而我们调查发现，这是个重大误区。很遗憾，我必须告诉你，生命中到处潜伏着孤寡的种子。那么，让我们从现在开始，多关注孤寡老人，多为弱者做些什么吧。

三、孤寡老人是否具有一定的性格共性？书中说这群人有遗传基因？是性格使然？注定了要孤居？是否有科学依据？如何解释这个说法？如何防止或减少这类人群的产生？

我接触过几百名孤寡老人，深入采访过几十位，采写过7个老人，他们的性格各自不同，如果非要找出共性，那就是上了年纪，知道注定孤寡了，也就只好认命了。

这些老人本可以不孤寡，可为什么会孤寡？或是性格使然，或有时代局限，或因命运悲剧。有政治原因，有经济原因，也有身体原因。我只能说，项目组找到了河流源头，并讲述了河流的长度、宽度和深度，但并不能解决河流的旱涝问题。我们的文本毕竟是非虚构文学，文学只负责找出问题，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四、我国已进入老龄化社会，期望这本书产生怎样的影响？期待能让读者从中读出什么？

希望本书能让更多人尤其是年轻人关注孤宿人群，并通过这个窗口了解过去的中国，了解现在最底层的真实诉求。期待读者从中读到祖辈、父辈的喜怒哀乐，并不要使这本书成为将来的一面镜子。我们希望用最温暖、最美丽、最善良的前情往事撞击读者内心。

五、全国的孤寡老人现状如何？是否有全面了解？对其中存在的问题是否有关注？

我们尚未将调查区域扩展到全国各省份，但从民政方面了解到，全国的孤寡老人基本上都有兜底救助。我们对非文学类问题没有深入研究，至于社会保障方面那应该是社会学调查了。

六、本书年龄跨度大，怎么看待时代变迁对这个群体的影响？孤居老人的时代变化有何特点？

《五十四种孤单》分为四个部分，即河流开始的时候（解放前后——1966年前后）、偶然还是必然的巨石（1966—1980年左右）、（改革开放时期，1980年——1992年左右）、（1992年以后至今，城市化时期），正是按照每个老人最重要的人生事件发生年代，来划分他们归属哪个部分。

我们的这群主人公，这群小人物，生活在时代和社会的夹缝中，处在食物链的末端，某个政治时代或经济政策，或者任何一个个人事件，都会影响其终生。他们的体能、精力和智慧，贡献给了那个时代和这片土地。现在他们老了，他们没有家，没有孩子，没有钱，时代留给他们的，是无尽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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