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读孟郊的《游子吟》:“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每读一遍脑子里总浮现这样一个画面,白发苍苍的老母亲在晕暗夜灯下为要远行的儿子缝补衣衫。
母亲一针在手,这一针一线就成了她的世界,她埋着头缝补着,她把这一针一线在衣衫上织成了经纬;她想把心中的所有的爱缝在这针脚上;她手里的针就像一匹骏马驰骋在广阔的草原上。这时老人家有一马平川的快意,那惬意洋溢在她的嘴角眉梢。

在物质匮乏的年代,在街边巷角总流传一句:“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这是说那时每一件衣衫要一直穿,破了再补,补后再穿。
那时,很少有新衣服穿,只有到过新年,妈妈才给我们剪一身新衣服穿。可这过年的新衣服我们平时都舍不得穿,只有节日或要出门去做客才拿出来显摆一下。
平常的日子,总是穿旧衣服。我们的衣服是老大穿小了老二穿,老二穿小了才轮到小幺穿。轮到小幺时,这衣衫就变得非常时尚,上面总有母亲缝补上去的“点缀”,那么张扬显眼,大大例例地贴在后面的屁股上,非常醒目。现在回想起来觉得还是蛮有创意。

那时的孩子,总喜欢爬上跳下,这样,衣裤破的次数就较多。几乎每到晚上母亲都会在昏暗的灯光下,手拿着衣衫在缝补着。一根长长的线用完了,母亲细心地绾了一个结。这是中途驿站小憩,离目的地还很远。所以还得再穿一段线,继续向前奔。
又得换线了,在昏暗的灯光下,视力不好的母亲就会喊我或姐姐给她穿线,替她往针眼里引线。记不清替母亲引多少次线,这种情景记忆犹新。
我垂直地举起针,迎着光亮眯起眼睛,凝视针眼,屏住呼吸,集中全部注意力。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举起线,拿线的手和拿针的手都不能颤抖。因为针眼太小,得反复较准,好,目光顺利穿过去,线也顺利地穿过去!穿过去了,太棒了。

那一刻比打了一场大型的胜仗还高兴,那时如凯旋而归的将军,得意,骄傲。
那一刻,这世界是那样单纯和率真,没有地狱,没有天堂,没有灾难,没有战争。只有一个小小的针眼,只有母亲手上的那根线和衣衫。
那一刻,一切变得如此充盈,又如此丰富。母亲把她的爱全部倾注在每个针脚上,这一步一步的针脚,仔细,整齐,均匀。母亲像在完成一件世界上最伟大的作品。
那一刻,你静静地托着腮,坐在母亲身边,凝视着母亲一起一落,母亲不敢松懒,她只想多做一点再多一点。这就是天下所有母亲的心。

诗经里《寥莪》中这么写:“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育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天下的父母亲就是这样“拊我育我”,她们都是这样平凡而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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