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小叶从办公室出来,轻车熟路钻进一家小面馆。夜里11点,客人不多,但由于店面小,也并不显得冷清。这些人多数是准备跑夜车的出租车司机,还有刚收摊不久的小商贩,再就是像罗小叶这样的苦命加班狗。
因为甲方爸爸的一句话,罗小叶的团队需要把目前的方案全部推翻,重新设计架构,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眼看着下周就是deadline,主管绿着一张脸,疯了一样带大家加班,说是完不成统统卷铺盖滚蛋,罗小叶盯着他锃光瓦亮的大脑门,回忆着他发际线上次的位置。嗯,又秃了,呵呵。
“唉……”又饿又累,罗小叶心里沉甸甸的,不知这样的暗无天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一碗热气腾腾的面端了过来。
“这小姑娘,唉声叹气的,咋啦?”罗小叶抬头看过去,老板娘正笑呵呵的看着她,“来来来,饱了就不愁了。今天给你多加了两块豆腐!”
这家店关门晚,每次加班出来,方圆两里地,就这一家还开着。老板娘的手艺相当不错,尤其是自制卤豆腐,汁多肉厚,几乎成了罗小叶在疲惫深夜里的唯一慰藉。
今天不忙,老板娘跟她聊起来,话题不过就是店里客人们的八卦和隐私——都是她一边干活一边偷听来的。
“哎,老来的那个司机老徐你记得不?他儿子又惹事了。”
老徐的媳妇查出尿毒症,治疗费用高。他白天送快递,晚上跑出租,一个人当两个人在用。前些日子,患老年痴呆的母亲出门走丢了,到现在还没找回来。老徐请一群跑出租的弟兄帮着找,自己继续卖着体力,熬着大夜——透析的钱还没挣出来。可眼下,高考复读的儿子又跟人打起来,结果闹得又得拘留又得赔钱。
“有啥千万别有病,要不然这一家人啊,真是够呛。”老板娘说着,感慨了一句。
“不,就算没病,有这么个孩子,一样够呛。”罗小叶头也没抬,吃着自己的面,“多不成器啊,马上20了,还给爹妈添堵,这小孩是来讨债的吧。”
老板娘被她这话逗乐了,笑了一会儿,突然说了一句,“你岁数小不知道,成不成器的,起码也还有个孩子啊。”罗小叶一愣,抬起了头。
看着罗小叶诧异的眼神,老板娘笑了笑,“哈哈,没事,我没跟你说过吧?我家那孩子啊,没能长到这么大。”
老板娘年轻的时候,有个小女儿。丈夫没什么大文化,但是开了一个修车行,也算有个正当行业,老板娘开着小面馆,一家人和和美美。
好景不长,丈夫不知道在哪沾上了赌博,不到两年,家里不多的积蓄被掏空,还欠了八万多。有一次警察集中打击,丈夫被抓了个现行,锒铛入狱。等刑满释放,老板娘快刀斩乱麻,把他变成了前夫。分了家,带着女儿,继续经营着小面馆。
没了蛀虫一样的前夫,赚钱变得容易。她天生是块做生意的料,早出晚归,手脚麻利,手艺一天好过一天,客人一天多过一天。女儿年纪不大,但生得乖巧伶俐,母女俩的日子慢慢红火起来。可有一次孩子拿钱出门买东西,横穿马路,被车从身上压过去,当场就断了气。
眼看他高楼起,眼看他楼塌了。辛苦半生,竹篮打水一场空;孩子没了,连个盼头也没落下。
罗小叶怎么也没法把眼前这个每天都笑得开朗的女人跟故事里的苦命祥林嫂重合到一块,一时语塞。
“我以为你……那欢欢是……?”欢欢是这家店的小主人,平时进进出出总能看见,十七八岁,学霸体质,连帮着张罗客人的时候手里都拿着书,罗小叶一直以为是老板娘的女儿。
“欢欢是我弟弟的孩子,命苦。我弟弟癌症走了,弟媳改嫁不要她,她就一直跟着我,我就当自己家孩子了。这不马上考学了,就快到用钱的时候。我想着一日三餐包括夜宵,我都能供上,肯定能挣钱,毕竟谁还不得吃饭,你说对不?”
看着她不解的眼神,老板娘爽朗的笑笑,“孩子没了日子也得过,我俩搭伴,日子能更好。”刚好有人进店,招呼老板娘,她便起身忙去了。
一日三餐包括夜宵……罗小叶掐指一算,阿Q了一下,心情好像确实轻松了一点。热汤热面进肚,幸福感也像泡泡一样升起来了。这个时候,电话突然响了。
“小叶啊,你回去没?没回去的话就别回去了,甲方刚给我来电话,我们的方案再改一次。你在哪呢?赶快回来呗?”电话里传来噩耗。
幸福感?呵,幸福个屁。
骂了一顿撂下电话,罗小叶气鼓鼓的继续吃饭。骂归骂,做不好了要“卷铺盖滚蛋”的——贫穷使人冷静。反正已经忙活了这么长时间,也不差这一次两次了,就算要通宵,也吃了饭再说,况且卤豆腐还剩了两块。
“嘿嘿嘿。”罗小叶一抬头,刚好看见老徐。老徐天生一副笑模样,家里糟心事儿不断,却从不往心里去,每天还是乐呵呵的。听她在电话里骂人,觉得有趣,没心没肺的在旁边看热闹。
“诶?徐师傅,您母亲找到了吗?”
“没啊!且找呢,嗐,吃了饭再说吧!”
吃了饭再说。看着老徐,罗小叶觉得有点心酸,一肚子的气却慢慢消了,她起身收拾好,跟两位打了声招呼,走出小面馆,转身回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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