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你的第一封情书

   

致你的第一封情书

亲爱的，你最近开始唠叨，说的话一天比一天多，好像我都抢不到说话的权利了。是不是人老了就变得啰嗦了起来。最近，你总是跟我提起你老了该怎么办，要是没有我陪你了，儿女也不再你身边了，你是不是会很孤独很悲哀很可怜。

亲爱的，你坐在我对面，苦恼地看着我，眼睛里是我以前从没有见过的惶恐。你说你害怕了，你害怕自己一个人老去，空空的屋子里，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没有我在你眼前晃来晃去，也没有我再牵着你的手和你一起去离家门口不远的菜市场去买菜，儿子和女儿的手机也总是占线忙碌打不通无人接听，你像个陀螺一样从这个屋转到那个屋，手里攥着那个被你调到最大铃声却一直没有响起过的手机。你开始不知道该怎么生活了。

亲爱的，这几天，你总是会跟在我身后，像我当年养的那只猫咪，我走到哪儿，你跟到那儿，我在厨房做饭的时候你也是在我身旁静静地站着，还会把我要用调料勺子递给我。吃饭的时候，你告诉我，要是你以后想吃我做得糖醋鱼却没人给你做了，想喝我泡的普洱茶却没人给你泡了，连那个有时会拿出来给儿子女儿煮苦苦的叫做咖啡的机子你都没学会怎么用呢却没人教你了，那你该怎么办呐，语气里净是苦恼与无奈。我看着在那儿默默扒饭的你，一时感到了悲哀，如果真的是这样的，那我又该怎么办呢？

亲爱的，我只知道女人上了年纪会有更年期，脾气古怪，令人费解，性格暴躁，废话连篇，没想到你到了这个年纪也会变得不可思议起来，开始变得像小孩子，对我絮絮叨叨，倾吐你的苦水和疑惑。这时我的视线穿越时空，好像看到了小时候的你，缠着老师和家长不断地提问十万个为什么。我认真听着，看你皱眉咧嘴，低头冥思，然后我会想，原来一直严肃的你不苟言笑的你，也会有这么可爱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亲爱的，我给儿子给女儿打电话，把你种种超出我的预料范围的举动告诉他们，然后问他们你是不是生病了，我应不应该带你去医院看看。他们说，你没有生病，你只是在害怕变老，不敢去接受自己不再年轻，身体一年不如一年，记忆力越来越下降，人越来越糊涂越来越笨拙的事实。他们说，人老了以后就会变得跟小孩儿一样，这叫老小孩儿，开始变得不安焦虑烦躁，像小孩子一样也需要别人来安慰来关心。他们说，安慰关心你的人，应该是最爱你的和你最爱的人，他们说这个人非你的妻子他们的母亲我莫属。

亲爱的，我现在正在写给你的第一封情书，我是戴着眼镜，坐在橘黄的灯光下，把柔软的白纸摊开，一边思索，一边写。我又想起了初见时你的模样，你端端正正地坐在我面前，身上的黑色西装一丝不苟，颇有一种领导的风范。我当时想，这么个人，是不是恐怖了点，肯定大男子主义观极其强烈。后来，你并不是我想的那样，虽然你总是表情严肃，但你对我是极其尊重与关爱，你对儿子女儿也是极其仁慈，你对我们这个家也是极其重视和呵护的。这么些年，我看着你从青年到壮年再到老年，再看着你慢慢还原你真实的内在的温柔的性格，然后看着你衰老，却是无能为力。

亲爱的，我写这封情书，不是跟你甜言蜜语，那样肉麻的话我也写不出来了。也不是跟你讲人生讲哲学，那样的道理我还没能悟得出来。我呢，就是想跟你说说了，就像平常咱们俩在饭桌上在沙发上那样，跟你拉拉家常碎碎念几句。

亲爱的，你若是怕老，怕在时间里行走，那么我会给你勇气给你力量陪你慢慢老去。等到你我都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爷爷和老奶奶的时候，等到你我牙齿都掉光了只好戴上满口假牙的时候，等到你我走也走不动了不能下楼出门只能困在屋子里坐在阳台上晒晒太阳的时候，我还会像现在这样，坐在你身边，握着你的手，让女儿给你泡一杯你爱喝的普洱茶，端到你面前然后。然后，我会给你讲讲年轻时的你是多么的固执，如一头正值壮年的牛一样，你又是多么的要强，挺直了腰杆，从来不怕被别的东西压弯了腰，这样，好让你在这一辈子中不留什么遗憾，让你对过去的自己不会感到失望。我还会跟你讲讲当年的你是多么的迷人，多么的英俊潇洒，我是多么的爱你才会死心塌地毫不犹豫地跟着你陪你在岁月里穿梭，好让你在对过去的回忆中多一点骄傲，多一点信心。我会告诉你所有的关于你的故事，当然也会对你撒些谎，但是我是不会让你看穿我的谎言的。

亲爱的，所有的这些呢，我都是想让你敢于去面对自己慢慢老去的现实。你知道的我们终会变老，然后枯萎离开，与世长辞，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但是，这又有什么呢？不管怎样，我都会陪你，陪你慢慢变老，陪你离开这个世界，直到奈何桥上，我们同时喝下那碗孟婆汤忘了彼此。我希望，在那之后，你能转世投胎到一个好人家，长大后，遇见一个美好的女子，能够陪你慢慢变老。

亲爱的，我们如今已不再像年轻人那样谈情说爱，对你我来说，我们更为珍惜的是亲情是伴侣这样的，我能陪你，你也能陪我。如果我比你先走一步，那你也不要惊慌，不要着急，好好地过完剩下的日子，我会在奈何桥上好好的等你。

亲爱的，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了，我还记得，年轻时曾跟你读过“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现在，我们已经做到。所以，亲爱的，请不要害怕，你要记好，不管时间如何流逝，我都会和你一起走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