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顾

四月天，大地早已将积蓄的生机释放出来，一条人工河流轻柔流动，河中间部位修有石阶，上置有一条滤网，水流过发出哗哗的响声，水声响动之间已没有了丝丝寒气。河两岸植有看柳，枝叶横疏在水中，随风浮动。树下是绿色的草皮，夹杂着黄色的野花，河内树的一侧是一座六层楼的建筑，外面罩着红白两色，河外树的一侧是一条水泥路。

穿过水泥路是一片绿色草地园，里面种了各种花树，此时正抽着红的、黄的、白的颜色的花朵。

六层楼一间房内窗户前站立着两个人，相互闲谈，似乎在指点楼下景致。

“真是漂亮，你看那黄色的花树是什么！”

说话的是一个年轻人，五官精致头发很短，一双眼睛很是灵动，顾盼闪烁间透漏出说不出的深邃。一身衣服倒是普通没什么特别之处。

“管他是什么呢，不过是一些花树，又不结果，有什么用呢。”

一旁的中年人用一种不耐烦的神气说着。

“这不是果树自然不会结果，主要是为了观赏，有了它们园中才会有生气。”年轻人仍然眺望窗外，轻轻笑道。

中年人已经转回了身，将伸在桌内的一把背倚拉了出来，随意而坐，右手习惯性的拿起桌上的一支只有半截的绿色铅笔，笔头削的很短，在一片废纸上胡乱的写着什么。

听完年轻人的话抬起头道：“什么生气不生气，都是虚假的东西，只有实际的才有用，别的都是没什么啥用，都是瞎糊弄浪费钱财。”语气中带着三分嘲弄，仿佛眼前的年轻人什么也不懂的。

年轻人微皱了下眉头显得很是惆怅，他总是与眼前人说不到一个话题，这个问题他早就发现了，这并不是人常说的代沟问题，而是对事物的认知问题。

年轻人缓吐了一口气，极目向更远方眺望，跳过树林和一道低矮的红墙，紧接着的是一条城市主干道，上面车流人流来回驱动，伴随着嘈杂和催促的汽笛声。

他没有心思关注人群，他的思绪恰恰是背后的中年人。说是中年人其实年龄只有三十余岁，不知什么原因，头发早已谢顶，脸庞蜡黄，眼帘松弛给人一种虚浮的病态感。身上一件古灰色的外套，下身穿一条灰蓝牛仔裤，一双方头的黑色皮鞋，这一套行装似乎从来没有更换过，至少他每次见他都是如此印象。所以被他熟知的人亲切的称为“老顾”，时间长了他也就默认了这一事实。

年轻人瞅了一眼在桌上胡乱勾画的“老顾”随口道：“十一点五十了。”

听到此话老顾瞬间放下手中铅笔，看了一下时间站起身向外走去，口中说着：“走，下班了，该吃饭了，吃些什么呢？面条吧。”

他像是自言自语，又仿佛对年轻人说的。

年轻人笑了笑，眼眸闪动处漏出一丝自得，他对老顾还算的上了解吧。

这是一个极有规律的人，对自己也非常的苛刻，他曾经对老顾有一种敬佩和惊讶的混合情感，直到后来他发现了一件极可怕的事情，他才对这种情感有所释放。

他为什么要说时间呢，这就不得不说一下时间对于老顾的影响，他曾经与老顾在一个宿舍带过一段时间，那段时间使他的生活很有规律。

早晨，根本不需要烦人的闹钟，每一次当听到“澎”的一声，他便知道时间已到了六点半钟，因为那一声“澎”声对他来说很是熟悉，那是开启电锅开关的声音，锅是常见的那种连底的多用途电锅，老顾开始了做饭他不能再睡，侧身找到手机，锅内昨天晚上已经添加了水和米，只要开启开关就行了。他并没有起床的意识，躺在床上熟悉着残留的梦境。未过多久又是一声“澎”响，他知道这是将大功率开关调到小开关的节奏，紧接着不多时便有一股米饭的味道飘来。

他已不能再睡，侧身找到手机，看下时间约六点五十，坐了起来，柔了柔眼睛，舒展一下手臂。定睛看去便会看到老顾坐在他那独特的桌前，用筷子搅动着米汤与那只白色的老瓷碗发出“铛铛”的碰撞声。

这时候是老顾最得意的时刻，一边滋滋的喝着米汤，一边将手机打开播放着昨天未看完的电视剧，听其内容都是一些国产抗日剧。看到兴致处还会发出有见解的评论：“某某人真是傻子，对方是个女间谍都不知道，光知道看别人脸蛋。”

不说话时，便会抖动他那穿皮鞋的右腿，发出有规律的碰撞之声。

年轻人总是懒觉，当他慢吞吞洗刷完毕后，时间已是七点半了，离上班已不足十分钟。

这时候才看到老顾，一定会急匆匆的洗碗，锅是不用刷的，然后一定会抢先一步离开宿舍，似乎如此便可以证明自己的勤快，这一点非常重要。如果有一天时间被打乱了，老顾一定会用异样的目光盯着他，一边会不时的打量他的饭锅，不停的看着手机，总好像什么事情不对，早上的事情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上班时间会有短暂的无聊，老顾有时会很兴奋，说着一些无聊的笑话和单位过去的变故，同事总会附和着，这时候老顾是很有存在感的。但当真的有事情发生的话，老顾便不再说话，用他那松弛的眼睛打量着别人，然后找到那半支短铅笔开始了不知写些什么的书写。

中午，正如刚才他的提醒，下班是很准时的，一如他极有规律的生活。他的口头禅：“走了，打卡，下班！”

午饭是很重要的，老顾也很重视，面条是永远的主题，做法很简单，菜是超市打折的蔬菜，面条是干的，有时会打上一个鸡蛋，这样一碗鸡蛋面条便成型了。东西是不会浪费的，剩余的饭加热一下便是晚餐了。

休息是规律的体现，每天看完手机后便会倒床睡觉，脚是很少洗的，被子一年四季都是一套，从来不更换，神奇的是入睡是极快的，不多时便会有鼾声响起。睡觉姿势是很好的平躺，将被子裹紧在身上，直挺挺的睡着。然后等待第二天的“澎澎”声响。

这是一个对自己苛刻的人，每天的生活总是很有规律。

年轻人对他很是惊奇，有时从他的行动中好像看到了力量。这种情绪一直左右着他，直到有一天他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才发现自己错了，老顾便再也不能够使他惊讶，有时二人会进行一些辩解，冲突是有的，他已能够一笑而过。

这不是什么轻视或者个人情绪，而是自己与老顾之间存在着认知差距，无关对错。那么他到底发现了什么。

有一天当他在睡意中习惯性的听到那一声“澎澎”之音时，突然发现场景是如此相似，仿佛置身于昨天、甚至前天一般。这太可怕了，生命得到机械的重复，仿佛未曾前进一般，他猛然间坐起打开手机，发现时间又向前走了一天，可是他却如同置身于过去一般。

“看来时间并未停止，是生命停留在了昨天”他心里想到，这一发现让他害怕极了。生命还未展现价值却已经在生活面前定格，这样的生命又有什么样的活力和力量呢。

从那天起，他对老顾的感情，从开始的惊讶已变成现的淡然了。他曾就此问题和老顾讨论过，可结局就和刚开始的谈话一般，总是不能相互理解，理解了也不能统一认知。所以如今他已坦然了和老顾的认知矛盾。

年轻人又将目光投向那片红黄的花树，他对它们是喜爱的，尽管它们不会结出果实，可是四月天，花的力量正是它们生命的绽放。

流动的生命才会充满力量，才不会被时间定格，不断涌动的生命才是鲜活的，尽管生命会被生活束缚刺痛，但那恰恰证明生命的活力和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