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破旧的钟表滴滴答答，时间在母亲的疼痛和大女儿的担忧中一分一秒地流逝，隔着窗户，大女儿看到灰暗的煤油灯下，母亲时远时近的身影，那身影就像皮影戏里看到的影子，不断变换着各种姿态，时快时慢，时站时蹲，然而此刻，她可没有闲情去看皮影戏，她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随着母亲身影的变换而上蹿下跳！作为长女，虽然也才十三岁，刚谙世事，但她也知道母亲此刻的难受和不容易，除了担心，更加心疼起母亲来！
父亲因修水坝而常年不在家，生活的重担落在母亲一个人的肩上，她从来没听到过母亲喊一声累叫一声苦，村里的大喇叭一喊“一等劳力在村头的大槐树下集合，”母亲无论在做什么，都会紧急停下，然后，迅速扛起工具，朝大槐树冲去！
大槐树下，母亲第一个站在生产队队长面前，看着小队长满意的笑容，母亲的心里乐开了花，满满地，其它妇女也说笑着赶来了，队长不耐烦地催促着“快点快点，别在那磨洋工，你们看人家玲子妈，每次都第一个到位，再看看你们……”生产队队长手指指过去的方向，一双双不服气的表情，“呦，谁能跟人玲子妈比，人家可是一等劳力中的战斗机啊！”打趣声，笑骂声，声声入耳，母亲听得明白真切，但她告诉自己“不生气，只争气”，就是这一句“不生气，只争气”，让母亲事事都抢在别人前面，比如割麦子，割得比谁都快，背石头，背得比谁都多，就是在太阳落山后带着一身疲惫回到家中，看见孩子和家里一摊子事，母亲又瞬间鲜活起来，直达孩子们都睡熟的夜，母亲也把家里收拾得差不多了，拿个小板凳，油灯下，开始纺花、织布、做衣服鞋子！反正在大女儿玲子的印象中，母亲日日如此，在朝露中醒来，不知何时睡去，有时候半夜自己上厕所，还看见妈妈在做活呢！
“这瓜女子，大早上呆房檐下干什么呢？”小脚的奶奶打断了玲子的思绪，玲子紧张地喊“我妈，我妈要生了！”奶奶踮起一双小脚“飞快”地朝里屋走去，一进门就大喊：“我的妳个瓜子呀，你咋不叫我，就自己把娃生下来了！”玲子也赶到了门口，被眼前的一幕吓傻了！
倘大的的土地上，一滩鲜红，旁边躺着一个湿漉漉的小家伙，眼睛都没睁，却蹬胳膊蹬腿地扭动着，一根长长的带子也拖在血污里，带子的另一端是母亲，母亲斜靠着炕沿坐在地上，疲惫和倦怠让她此刻有些力不从心，显然，这个孩子已经耗去了她的大部分精力，她太累了！
奶奶一边唠叨一边拿起那把锈迹斑斑的剪刀，用开水烫了烫，熟练地剪掉那根带子，抱起地上的孩子，摸着屁股拍了拍，小家伙“哇”地大哭起来了！
“丫头片子，哭声还挺响亮！”奶奶看了一眼母亲，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讲给母亲听！
母亲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强撑着虚弱的身子想要站起来，但努力了好几次都颓然地坐在地上，玲子看着心疼极了，她快步走过去搀扶起母亲，玲子发现，母亲的衣服都湿透了，玲子能想象，如若像拧衣服一样去拧，一定会拧出好大一摊血水，她用余光去看母亲，此刻的她，竟是那般安详，玲子看了眼已被奶奶擦去血污穿上小衣服嗷嗷待哺的婴孩，第一次尽力去理解母亲的痛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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