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看到手机上十几个未接来电，我知道又有麻烦事了……
手机再一次响起来，我深吸口气，压下心底的烦躁，这才接通电话。
果不其然，手机那端传来妻子宋雅焦急的声音：“老公，你可算接电话了，你快回来一趟，宋鹏他……”
“徐东！你怎么回事，居然这么久才接电话，是不是故意躲着我们？”
妻子的话说到一半，手机就被丈母娘陈金枝一把夺去，对着我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我告诉你，你别想躲，今天这事你必须给我解决了！”
这时，电话那头响起打砸物品的动静，众人的高声制止夹杂着宋鹏的怒吼尖叫。
“哎哟，我的小祖宗哎，你可别伤着自己。”
丈母娘陈金枝心疼的声音渐远，手机这才重新回到妻子的手里。
宋雅的语调有些颤抖，既生气又害怕：“宋鹏把核酸采样点给砸了，人家报了警，现在警察要把爸妈和宋鹏都带走。”
我一听，顿时火冒三丈，自从老丈人和丈母娘带着宋鹏住进我家，这几年，他三天两头闯祸，为了给他擦屁股，我赔钱和道歉的次数自己都数不过来。
踌躇了一下，我不得不旧话重提：“宋鹏是你姐的孩子，你爸妈愿意养就得好好管教。宋鹏现在已经严重影响到我们的工作和生活了，他们要是再不管，就让他们带宋鹏哪来的回哪去。”
宋雅期期艾艾半晌，才嗫嚅道：“这事咱以后再说行吗？现下先把眼前的事处理了吧，我陪爸妈去警局，你也过来，我一个人怕处理不好……”
我重重地叹口气，每次都是这样，一提到要把宋鹏送走，宋雅就犹豫不决，我知道她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她害怕提出这事，会被父母责骂。
电话那头持续传来哭闹声和呵斥声，我就算再怎么不愿意，还是要赶往警局。
被带回警局的，除了陪同而来的宋雅，还有五个当事人。
老丈人宋建设、丈母娘陈金枝、宋鹏，一个戴眼镜的年轻女孩和王阿姨。
丈母娘看到我，就像看到了救星，不，是看到了背锅侠，两眼放光，身手矫健地一把将我推到众人面前。
“这是我女婿，有什么事你们找他，他负责！”
调解的民警眼睛一瞪，表情严肃：“他负什么责？谁做的事谁负责，你以为这里是菜市场，你想怎样就怎样？”
丈母娘跋扈惯了，高声道：“你这什么态度！别以为你是警察我就怕你，不就是人民公仆，什么玩意儿，呸！”
“看看，看看，就这泼妇样儿，难怪养出那样野蛮的熊孩子，还觉得自己占理呢。”
王阿姨嘴皮子利索，一句话把丈母娘说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
没等丈母娘发难，熊孩子宋鹏首先冲过去，一张嘴就要咬王阿姨。
身材高壮的王阿姨下意识用力一推，宋鹏后退几步，险些摔倒在地。
眼见宝贝孙子被挥开，丈母娘可不管这是什么地方，举起手就打过去。
第一下打了个空，又扑上去想打第二下，被眼疾手快的民警拦住了。
“干什么！干什么！这里是警局，注意你的行为，是不是想被拘留几天试试？”
“来来来，你们来把我关起来。”丈母娘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拍着大腿哭诉，“警察就能欺负我们老百姓，警察就能随便抓人坐牢啊。”
这哪里像六十多岁的老人，完全是一副地痞无赖的模样。
“我家老婆子有心脏病，你们这是要逼死她啊！”
老丈人这话一出，丈母娘立马捂住胸口“哎哟哎哟”呻吟出声，配合着演起戏来。
宋鹏也不甘示弱，对着刚才阻拦丈母娘的民警又踢又咬。
“让你欺负我姥，我打死你！”
祖孙三人好一通大闹，把我给看傻了。
“小徐，小徐，快来帮忙！”
王阿姨的呼唤使我回过神来，我上前将宋鹏拉开，还被踹了两脚。
宋雅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我叫她：“小雅，快去把咱妈扶起来。”
经过一番折腾，总算稍微将祖孙三人安抚住，这才开始调解工作。
我问：“警察同志，请问事情经过是怎样的？”
2.
今天是社区定期安排统一核酸检测的日子，一早，工作人员就按楼号通知居民到小花园做检测。
我家所在的楼栋号比较靠后，临近中午才通知到我们这栋楼。
宋鹏嫌天气热，不愿下楼，工作人员上门催促好几次，老丈人和丈母娘才好不容易把宋鹏哄出门。
到了小花园，排队的队伍有些长，四周又没遮挡纳凉的地方，宋鹏排了一会儿就不耐烦了，闹着不做了要回家。
丈母娘哪里舍得宝贝孙子受这罪，便带着宋鹏走到队伍最前头去插队。
众人显然不可能同意，谁不是头顶大太阳晒出一身汗在这规规矩矩排队，队伍里还有拄着拐杖的老人。
宋鹏不乐意了，大声叫骂让众人滚开，还上手推搡排在队伍前面的几个人。
十岁的男孩子力气不小，一个年轻姑娘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宋鹏推倒在地，拿在手里的手机摔出去，宋鹏不解恨地上去跺几脚，把手机屏幕踩碎了。
场面立即混乱起来，工作人员过来劝阻，也遭到宋鹏野蛮的踢打。
面对大家愤怒的指责，丈母娘一脸理直气壮地说：“他还是个孩子，你们这么大的人了跟个孩子计较什么，就让让他怎么了！”
“孩子又怎样，孩子更该从小好好教育，现在不教好，以后长大了就是社会渣子！”
王阿姨看不过眼，忍不住说了两句。
这下倒好，捅了马蜂窝了，丈母娘一听，居然有人敢当着她的面骂她的宝贝孙子，直接扑过去撕打起来。
“你说谁是社会渣子！看我不撕烂你这张臭嘴！”
王阿姨又高又胖，是个泼辣性子，丝毫不怵丈母娘这种蛮不讲理的行为。
两人扭打在一起，平日在家里作威作福惯了的丈母娘没讨到一点好，便大声叫嚷起来。
“打人啦打人啦，还有没有天理啊，当街打人啦！”
老丈人宋建设见状，赶紧挤到王阿姨和丈母娘之间，却是拉偏架。
只见老丈人抓住王阿姨的手，丈母娘当即一爪子挠上去，在王阿姨脸上抓出几道血痕，宋鹏也有样学样，一口狠狠咬在王阿姨的手臂上。
等宋雅赶到时，警察已经来了。
扰乱防疫秩序，损坏他人财物，打人，桩桩件件都有这么多人证。
警察现场批评教育了一番，要求宋鹏三人赔礼道歉并赔偿财物损失和医药费。
宋鹏大喊大叫，说他没错，谁让这些人不给他让位，就该打该骂，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不听他的话。
老丈人和丈母娘也在一旁帮腔狡辩，把责任都推到别人身上。
这无赖的嘴脸激起了众怒，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数落着三人干的“好事”。
宋鹏怒吼着又要去踢打这些胆敢指责他的人，却被警察拦住了，他跟个二赖子似的，往地上一躺，闹将起来。
丈母娘是听不得别人说宋鹏一句不好的，当着警察的面，就和众人对骂。
就在这时，本来还仰躺在地上翻滚耍无赖的宋鹏，突然一跃而起，把桌上的试管全都砸在地上，泄愤般又踢又踩。
这一下，众人忙活了一上午的采样工作算是白做了，所有人都得重新采样。
现场乱糟糟的，这样闹下去，今天的核酸检测工作都得耽误，警察没辙，便要把祖孙三人带回局里。
祖孙三人自然是不肯，警察也不客气，说他们的行为已经够得上拘留，如果再不配合，就要加重处罚。
老丈人和丈母娘一听要坐牢，这才不情不愿的答应了警察的要求。
在宋鹏的吵闹中，祖孙三人和另两名当事人一同被带回了警局。
听完警察的讲述，我感到一个头两个大，心里烦躁得很。
3.
“这事是我们做得不对，该赔偿赔偿，该道歉道歉，警察同志您说怎么处理，我们都答应。”
我给年轻姑娘和王阿姨赔礼道歉，表明愿意承担全部责任。
“我们宋家怎么有你这么个软骨头的女婿，我们有什么错，道什么歉，赔什么钱，啊？”
丈母娘气急败坏地叫骂，无论如何不肯认错。
宋雅小声劝道：“妈，您少说两句，让徐东处理好吗？”
“你现在翅膀硬了，胳膊肘往外拐，竟敢帮着外人顶撞我！”
丈母娘将炮火转向宋雅，边说边在宋雅手臂上狠狠掐了好几下。
我将妻子拉到身后，隔开丈母娘的毒手，这才对丈母娘说：“妈，您刚才没听到警察怎么说的吗？你们这些行为是要拘留的！”
“你！你别想吓唬我，我才不怕他们！”丈母娘还在嘴硬。
“是，您是不怕他们，可您好好想想，要是您和爸被关起来，宋鹏怎么办，谁来照顾他？”
丈母娘听我这么说，有点紧张起来：“这……那你说怎么办？无论如何我都不能离开我的乖孙。”
拿捏住丈母娘，我便和其他两个当事人商量赔偿的事。
年轻姑娘除了手机被摔坏，手脚也有一些擦伤，我给她赔偿了手机钱，另外再加五百元医药费。
王阿姨被又打又咬，受到的伤害比较多，我本打算赔两千，王阿姨不肯接受，说要不了这么多。
一番推让，最终赔偿王阿姨一千元。
当场给两人转完账，在调解书上签了字，这事总算是处理好了。
“啐，假模假样！”丈母娘还是不服气，一脸鄙夷地说。
脾气火爆的王阿姨猛地站起来，就要开怼，被年轻姑娘劝住了：“阿姨，算了吧，消消气，别跟她一般见识。”
丈母娘转向年轻姑娘：“我还没说你呢，你在这装什么相。一个破手机就要大几千，我看把你卖了都不值这么多钱，谁知道是不是故意讹我们。”
“怎么说话呢你！明明就是你家孩子先动手打人，怎么还诬赖上别人了！”王阿姨很是气愤。
丈母娘的语调立即拔高了八个度：“我孙子才多大，哪里就能把你们打伤了，我看你们就是在讹钱！我和我孙子也被你们打了呢，我宝贝乖孙可比你们金贵多了，你们怎么不给我们赔个万八千的医药费？”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我赶紧给年轻姑娘使眼色，年轻姑娘心领神会地把王阿姨拉走了。
“什么东西，呸！”丈母娘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嘴里还在骂骂咧咧。
一直不吭声的罪魁祸首宋鹏，这时突然恶狠狠地说：“让她们打我和我姥，等我长大了，一定要打死她们！”
“哎，还是我的宝贝乖孙知道心疼姥姥。”
丈母娘不仅不纠正宋鹏，反而喜笑颜开地抱着宋鹏好一顿亲。
“妈，您怎么能这样教育孩子……”
我刚起了话头，就被丈母娘不耐烦地打断：“行了行了，我今天受的气还不够多吗，你就别来凑热闹了。再说了，鹏鹏才多大，小孩子说几句气话有什么问题，等他再大点自然就懂事了。”
这会儿反倒成我凑热闹了？刚才我替宋鹏又是赔钱又是道歉的时候，你怎么不这样说。
宋雅扯了下我的手臂，制止我继续往下说：“去接彤彤吧，钢琴课该下课了。”
我看了看时间，这时候过去接彤彤下课正好，便深吸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4.
去接彤彤的路上，宋鹏也不安分，在后座上闹腾了一路，一直喊饿，喊着快点回家。
老丈人问：“这是往哪去？”
宋雅解释：“彤彤下课了，我们去接她。”
丈母娘朝窗外仔细看了看，表情当即耷拉下来：“这和回家是相反的方向，绕这么一大圈得浪费多少时间，我们鹏鹏可饿不得。”
我头也不回，直视着前方路况：“你们可以自己坐公交回去。”
丈母娘表示不满：“这大热天的，挤公交多难受，我乖孙可不能受这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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