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居一处未免无聊。无聊所积,就成了烦躁——这就是旅行或外出的原因。
去龙兴观,走顺溪是正途,但也可以走东门——不走正途而走他途总是有原因的,比如这次,是因为去往顺溪的方向在修路。
跟车走,可以节省很多的时间和精力,尤其初次,而且山路。走山路,这动作我是早已练就所以熟悉的,先是向上,再是向下,然后向左,不到二十分钟,也就到了。海拔虽说只有388米,但在浙南丘陵,这个海拔已算不低。
龙兴山庄刚换了一批承租者,打的是“康养”的旗号,以理疗的方法治疗包括糖尿病、高血压、高尿酸等在内的慢性病,有理疗仪器,有理疗师。刚在大厅坐下,边上就有个介绍称“林总”的,说治疗的效果奇好,举例三个,都出神入化。我在一边听着,不热也不冷。他说着说着也就停了,可见兴致也只一般。
我是个医生,是有点常识的。虽说“不热也不冷”——我反省自己的表情,“不热”即冷,“不冷”亦冷;平淡时即显严肃,平淡中稍有热情也显严肃,若要显得不严肃,需要很努力才能做到。
晚餐我本准备吃方便面,但拗不过热情的邀请,也就一起吃了。周总,小周总,小周总的夫人;一个理疗师——被邀请的时候,说去厨房吃点就好,可见平常上桌一起吃饭的机会并不多;龙兴观的道长见我来,也喝酒,说平时不喝酒的,客人来,喝点——据介绍,这个道观和山庄一样,也是承包的,并非有道者方士之——我第一眼见他的印象,是个常喝酒的人,精气神里透着个酒字。
座上有三位来自台州的贵客,和山庄承包者小周总夫妇很熟。主客被介绍为“国学大师”,说主要研究《易经》。在主位就坐,落落大方,理所当然感,并从包里拿出一盒“大中华”,很显眼得摆在桌上。顾盼之际,言谈之间,仿佛大领导。另有一男一女,都已上了年纪。先是挨着坐,在“大师”的对面。屁股还没坐热,那女的就跑到对面去,在“大师”的旁边坐了下来,口称“师傅”。既是“大师”,又是“师傅”,这位的年龄就更大了,目测大约“古来稀”。坐着,看不出肚子的大小;脸还是没有多少横肉的,眼泡大、黑而垂,仿佛拥有四个眼睛。
戴帽子的好处不单单可以遮住白发,还可以遮住视野——可以不看谁的眼睛,也可以不让眼睛被谁看见。如此一来,可以少去很多交流,少说很多话。在这样的一个饭局上,帽子的作用,能让我心生感激。
“大师”说了什么。他是主客,当然得说话;他是“大师”兼“师傅”,还得说些有水平的话。说是说了,我也听到了,但却没注意去听。只说到“要开心点”的时候我警觉了一下,因为这话好像是冲我来的——我不开心着吗?还好吧,我只是没多说话。
我也喝酒了,一小罐啤酒。菜不少,却少有我喜欢的。总体上看,菜色有点偏陈,比如那烤虾,看色泽,是有了年代的,可以想象出它的硬;那红烧猪蹄,虽看着是刚烧的热菜,但也很有历史的沧桑感,可以想象出它的腐气。诸如此类的,我都不敢动,年代与历史,都应该去尊重。至于那条糖醋鲤鱼,则有点小丑般的搞笑:先是小,与鲤鱼的身份不相称;再是形态和颜色,说它是糖醋鲤鱼,令人将信将疑。
居然开了一瓶“五粮液”!这酒显然是为“国学大师”而开的,可见他的身份在主人心目中的尊贵。而以我的眼睛去看,他的样子,应该是时下很流行的网络上的这群或那群里的讲师。
除此之外,再坐的还有小周总夫人的比较年轻的美女朋友及其六七岁左右的女儿。美女健谈,声音大,谈笑自若,屡屡敬酒。女儿则一言不发,头也不抬,只管吃。
除了三位台州来的贵客,再除了我,这个山庄,这个道观,没有外人,亦即没有一位顾客。看他们“康养”的菜单,糖尿病之类,十天一疗程,收费约八千。试想,我既有点常识,谁又没有点常识呢?
有人敬酒,我不失礼貌;没人敬酒,就吃菜。一小罐啤酒,得省着点喝。看杯里的酒差不多了,及时叫了一碗米饭。
开始给“大师”的酒杯倒上的“五粮液”约有二两。言谈中表明,喝酒只加首次的酒,是他的习惯。也就是说,首次所倒,无论多少,喝完即不再喝。果然是“大师”,凡人并无此习惯或规矩。但喝着喝着,杯子很快就见了底。小周总的夫人站了起来,又为他续上了约二两,他却也没有因为“习惯”而拒绝——首加的是小周总,而次加的是小周总夫人。对于小周总来说,只加了一次酒;对于小周总的夫人来说,也只加了一次。所以,总而言之,只是一次,并没有坏了“大师”的规矩。
那瓶“五粮液”是一斤装的,“大师”那里就去了约四两,眼看就没了。还好有杨梅酒,也在消耗中。我得赶紧走。我也是喝酒的人,知道酒喝得入港之后,人的热情会无限高涨,到那时想要脱身,就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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