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文创 陆清遥 |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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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积分很美妙，可是我学不来。”

壹

老师开始以数学的角度审视每个人的脸庞，并拿住正中下怀的空话不停敲打着手掌心。他往往拥有急冻七情六欲的能力，但作用范围总很局限；彼时大家都像老练的赌徒，手里拿着花色不一的筹码，大多在暗中早已安排成了自己希望的颜色。

我偷看到左后方他的手牌——和往常一样孤注一掷。当我们所有人都重拾伪装的本领，他坦然自若地铺开互不相干的书本与试卷。他就像一片原野，平坦到无法再平坦；他也是一片森林，野蛮到无法再野蛮。在记忆里他就如此特立独行。

青绿色的原野卷着一个世界，是能收纳我的色彩。我安静地接近他，试图驶入他一意孤行的轨道，视线同美妙的数字一起降临在他的笔尖。这些零散但紧凑的字符似乎就是他自己，是一片原野上的自画像；我在清脆间望着空白的天空，他在迎风奔跑。

“这里至少有两个解吧？”我问道。

“不，至少有四个。”他答道。

绵延开来的松软的云层，太阳烫的一簇簇蓬松的火焰，突然都变得坚决了起来。

一个人奔跑很有成就感，这是我后来知道的。

你曾经跟我讲述奔跑的故事，有千军万马越过你的眼底，有人山人海飞跃你的穹顶；你说他们实则早已到达了终点，而自己跌宕得体无完肤。才艺双全也拿来作比，他目睹过千万万文曲星降世；透过这扇惨淡的玻璃远望，枯燥的阳光也能有七种变化。

远方是一个很暧昧的词，更像丈量远见的单位。

我不禁向窗外望去，眼帘里挂着另一座教学楼；更远的玻璃似乎更坚固，能够倒映出黑板上繁杂且可恶的公式。我也沉稳地摊开书本与试卷，很轻易就能仿出粉笔颗粒书写的古板，但终无法复制那一份美妙。轻浮且独裁的理念织起情结，理想与梦境把我们结合到一起；理念需要被各种各样的板块差别对待，而你理想一场，我大梦千载。

我眼前有金戈铁马勇往直前，有黑压压的影子占据整个天空，我迎风奔跑，与别人侃侃而谈眼底的人山人海，然后五味杂陈地睁开眼，为梦清场。

今天我打开聊天框，方才记起离开学校的那个夏天，我已经把昵称修改成了他的姓名。

“看啊，这个群里有两个你。”我说道。

“不，至少有四个。”他答道。

我笑着摇了摇头。我们都知道时间会复刻值得纪念的事物。

贰

“时间能抹去很多事物，但有些东西永远也无法被抹去。”他在蓝白格局的对话框里打出这一行字，“不，我还可以丢掉它们。”

我们都热衷于诸如此类的设问，因为这样更能烘托起跳脱的神秘色彩。他想通过剧情式的对话不断暗示着以后要举办的活动，这样一来，又更像解密游戏几分。活泼的朋友总能简明扼要地抓住他的主旨，我有时偏执过度解读，有时多疑。

我习惯把如此颓唐且通透的话语重塑，背景是某个影视剧里的悬崖，我们比年纪老成，悲天悯人地谈论着岁月肃杀。我脑海里宏大、梦幻、虚拟的意象，架空在他思维的稳重、确切、真诚上；我能够与他跨次元沟通，也能在某一个维度接轨。

毕业是散场的口哨，是转场的帷幕，定时的清场破坏了每一条话语链，片面且单薄的友谊过滤出一无所有的问候与道别，余下的被丢弃在清廉的荒野。

时间给我留下了什么，而我丢掉了什么？

我曾不止与一个学弟学妹谈论过努力这一个模糊的话题。第一年的心境好奇且躁动，奇妙的机遇总是恰逢其时地来到；一切的责任推给第二年前的夏天，可以酿出运筹帷幄的决策，抑或是追悔莫及的情思。我握住的却是初中的末尾，是风烛残年的，却是死灰复燃的。

我目睹过一屋的灯光开始燃烧，写字台上的白纸黑字翻腾，红叉被撕裂开，金黄色的字轴贯穿着一沓阅历，批判沉了下去，心情浮了起来。狂跳的心脏崩坏一切游戏机、电子屏，把生活拎上角斗场，黑夜被提上日程，忽然千军万马开始奔袭。

哪里都没有烈焰，是希望在燃烧。

后来我们之间罕见地有了两全其美的成全：他的理想完满，我的大梦成真。

我也成为了能复写传说的人，就像梦里那样侃侃而谈眼底的人潮。这种感觉惊人地令人沉醉，但这也出奇烫手：我向每个打听故事的人复述着相同的话题，却越来越局促；滔滔不绝的修饰词和语气助词，删减成羸弱的语调和谦卑的态度。自负、自谦，前者无人问津，后者夸夸其谈。

我清楚地感受到，每个人的山尖也大相径庭。他的巅峰尤为牢固，我的似乎不攻自破：人们把这个称作：沉淀。

我们的旅途到了登山的环节，我们一步一瞬锻造着自己的装备，一失足成千古恨。他的登山杖从风雪里来，时间是风雪；他艰辛但加速攀上高峰。我的登山杖也从风雪里来，但被我扔进了深渊，祭奠我跌宕的前程。时间抹不去的，可以亲手丢掉。

我更喜欢叫它们：差距。

叁

他喜欢的书暗地里推陈出新了，而我短暂地爱上了另一本，过两天又会废寝忘食地涣散我三心二意的思念。书架上陈列着我的旧爱，推杯换盏的一夜过去，旧爱也大都变为了新欢。费马大定理证明被推翻，海盗与信任的博弈不再冲突，微积分是信手拈来之物。

我一边调侃着“看不懂的东西才是最美妙的”，一边把厚重的《微积分入门》丢在一边。现在我丧失了如他一样虔诚的心；我一如既往地了解东方有神，但我放弃朝圣。

“微积分很美妙，可是我学不来。”

我在社交网络上挂着一张图片，图片上撑着这一句话。

这大可不必是个结局，但算作残障的尾声。

“让我们的笑容充满着青春的骄傲，我们共同期待明天会更好。”

——记得清场时我们如此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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