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

茶.

水至沸腾，第一泡，漂去杂质，如经历人初生时的洗礼；第二泡，看茶叶如云卷云舒般在杯中旋转降落，茶色蔓延；第三泡，口感味觉不差，似有似无，若即若离，直至味道消散。

养成喝茶的习惯已经是四五年前的事儿了，每天清晨，早早梳洗，泡上两杯上好的绿茶，带着温度入口的茶水，总是让她每天都能更清醒。而多出的那一杯是她的习惯，留给那个他，可能他已经喝不到了，但是她总是宁愿相信他依然留在身边，每日与君共饮茗，携手共勉予尔思。

他离开的那年，平平静静，无风无浪，病逝在自己的床榻，而那段与病魔斗争的日子也成为报纸新闻里的榜样，争相报道的那段时光，带给了这个家无比的混乱。妻子不离不弃，每日自己背着丈夫颤颤巍巍上下2层楼，蹬着自行车去医院，又独自一人背着丈夫回到床榻。这样的日子持续了2年，医生护士无数次告诉她放弃吧，没有希望了，别再坚持了，如果能痊愈那也只能是奇迹。

她不信。

她不信他会抛下她。

她更不愿相信，虔诚如他，老天为何不能再给他一个机会。

现实依然没有给她那个奇迹，那是最后一天的上午，丈夫拉住她的手，轻声呢喃，“给我沏杯茶好吗？”那声音如往常温婉细腻，她一惊，甚至恍惚觉得他就要回归正常的生活了，一向细致的她反而一下变得笨手笨脚，手忙脚乱在厨房准备他的茶。

慌乱中打碎了的杯子划破了手指，水也洒了满地，竟不知从何收起，打开橱柜，却发现恍惚的几年，家中竟没有了多余的杯子，她拿出一只碗，雕龙画凤的龙凤碗，这是结婚时的喜具，站在炉旁，焦急等待着水开。

恍惚又听到他的咳嗽，那痛苦的咳嗽，纠缠了他这两年，她甚至想自己来代替他去承受，而这一刻，她害怕了，她甚至不敢迈出厨房半步。

她似乎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正如右眼皮一直不停地打乱自己的思绪。

“呜——”水壶长鸣，沸水“噗嗤——”一声浇灭火苗，匆忙抓起一把茶叶丢在碗里，一手抓起水壶倒满一碗，努力用嘴去吹着碗里的水，她想赶快让茶凉下来，让他可以尝一口这茶水。

双手捧着碗，烫的自己不敢吱声，眼泪滴进碗里，不知是手指的灼烧，还是心口的那阵疼痛，一步一停，来到房间看到躺在地上的他，泪水如洪，涌入那碗茶。

顾不得手中的茶碗，落地刹那四分五裂，正如她那时的脸庞，泪水冲垮了她的坚强，她哭着想要摇醒的他已然没有了气息，抱着他的身体逐渐冰冷，泣不成声，那是他们的早晨，那个最糟的早晨。

他不愿她看见自己的窘态，而她只想为他再沏一杯茶。

五年了，她的生活回到了正轨，而他一直在她的记忆里，依然如茶般深刻，蔓延开来，如一副泼墨山水画般温文儒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