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邶风·击鼓》之我译

作者: 顾初轩 | 来源:发表于2019-04-15 01:28 被阅读25次

    原诗: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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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上为程俊英、蒋见元著《诗经注析》内页。

    这一首诗被誉为“征戍诗之祖”。短短几行诗,写到应征操练,出征作战,写到一场战斗后队伍被冲散,丢了战马,最后虽然归队,也找到了战马,但归期遥遥,以及由此引起的思归之情(一说战友之情)。

    “击鼓其镗”的“镗”,象声词,击鼓发出的镗镗的声音,这个鼓可能是青铜的,不是后来的牛皮鼓,皮鼓擂起来声音是“咚咚”的。

    “踊跃用兵”的“踊跃”不是现在表示积极、争先恐后的那个踊跃,这里是练兵的一套动作,就是跳跃的意思。流沙河先生说“踊”是向前面跳,“跃”是向上面跳(见《诗经点醒》之本诗,下同)。“用兵”是动用、操练兵器的意思。

    “土国城漕”,“国”一说是国都,一说是国内;“漕”是漕邑,就是现在的滑县,当时是卫国的地盘,与齐国搭界。“土”和“城”都当动词用,“土”是干挖土挑土一类的土方工程,如挖护城河,挖筑墙的土等,“城”是筑城墙。这里是说卫国要对外用兵了,同时要做好国防,因此要加固首都的城墙,挖宽挖深护城河等,还有齐国是卫国东方的大国,要重点防御,因此要把边境地方漕的城墙也要巩固。

    “我独南行”,“南行”指下文的“平陈与宋”,陈国与宋国,都是春秋时卫国南边的两个小国。“土国城漕”是劳役,做苦工,但无性命之忧,“南行”是打仗,可能一去不返,一个“独”字,忧惧与怨尤之情立现:同乡壮丁那么多,去打仗的为什么偏偏是我啊?

    “从孙子仲”,“从”是跟从;“孙子仲”,一般都认为是公孙文仲,“公孙”是姓,“子”是尊称,“仲”是排行,“文”是死后的谥号。人们又据此认为“平陈与宋”是指《左传》中隐公四年时,卫州吁联合宋、陈、蔡伐郑一战。这样的话,“平”就不是平定之义,而是流沙河先生说的拉拢、联合、统战之义。《诗经注析》所引《左传》原文也说得很清楚,对宋、陈和蔡都是游说,没有出兵,宋、陈之间也无纷争。

    “不我以归”,《诗经注析》说是不让我回来。我以为不通,因为这里刚刚组建联合部队,仗还没打,当然不能让回家。因此,以流沙河先生说的“不给我们一个归期”好。

    “忧心有忡”就是忧心忡忡。

    “爰居爰处”,“爰”,同“于以”,在何处。据流沙河先生讲,根据《毛传》和郑玄的注解,这是问伤员安顿在何处,死者埋葬在何处。

    “爰丧其马”,在何处丟失了马。流沙河先生讲,这是拉战车的马,春秋时还没有骑兵。

    “于以求之,于林之下”,在哪里找到他们的?在一片树林之下。“之”,代前面居、处之人和马。那片树林可能是个野战宿营地,是这支部队的出发地或集结地。一战之后,队伍被冲散了,死的死,伤的伤,伤员都回到树林养伤,死者也埋在这里,马识归途,也自己回来了。

    最后两节字面上并又难理解,但是对大意的理解有分歧。

    一般都认为是诗人这个时候想起了他离家时对妻子起的誓,但现在不能实现,因此感到苦闷。

    “契”,合,在一起;“阔”,分,离,别离;“子”,指诗人的妻子;“成说”,说定,立下誓言。按字面上逐字理解,第四节则是说,不论生死离合,我们俩说定了,要手拉着手,一起慢慢变老。——既是手拉手,一起慢慢变老,当然是活着,在一起,分开了就不可能手拉手一起老了,因此注家们又说,“契阔”是一个偏义复词,偏重于“契义”,于是把“死生契阔”直接译成“生和死都在一块”(余冠英《诗经选》)。有人为了能够讲得更通顺一点,还说这四句本来是 “执子之手,与子成说,死生契阔,与子偕老”(见百度百科)——意思就变成“我”拉着妻子的手,和她说定了,生和死都要在一起,和她一起变老。

    顺着这个意思,注家们说,第五节是诗人感叹:哎呀,地方隔得太远了,使我不能回家相聚。哎呀,分别时间太久了,使我没法遵守约定。“于嗟”,吁嗟,感叹词。“阔”,远(空间,道路长远);“活”,同佸,会,相会;“洵”,也写作夐(xⅰòng),远(时间久远)。

    以上是朱熹以来一直的理解,但流沙河先生说朱熹之前,有三国时王肃讲过,这是讲同性恋的诗。百度百科文讲这诗时,特别讲到钱中书《管锥编》也讲到这首诗,有一段话,其中提到王肃的话,我先照录如下:《笺》:“从军之士,与其伍约:‘死也、生也,相与处勤苦之中,我与子成相说爱之恩’。志在相存救也;‘俱老’者,庶几俱免于难”;《正义》:王肃云:“言国人室家之志,欲相与从;‘生死契阔’,勤苦而不相离,相与成男女之数,相扶持俱老。’”按《笺》甚迂谬,王说是也,而于“契阔”解亦未确。盖征人别室妇之词,恐战死而不能归,故次章曰:“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流沙河先生顺着王肃的意思,认为第四章是紧接“于林之下”,一个战士对另一个战士讲的话。他说,“成说”,是诚悦——也就是真的相爱十分相爱,“子”就是你,“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就是死也好,生也好,都要相爱,契也好,阔也好,都要相爱。

    然后他又讲,第五节意思是,哎哟喂,分开了,他不来跟我见面了。哎哟喂,我要去问他,为什么失信于我。这里,“不我活”是不来会我,“不我信”是不(失)信于我,与前一种理解有所不同,前面“不我活”是我不去会,“不我信”是我不守信。“洵”同询,就是问询。

    诚然,流沙河先生所说或者说王肃所说也言之成理。首先,“成说”解为诚悦,可通,而且可能更合古音古韵,现在四川话的“阔”还读kuè,跟悦(yuè)正好押韵。第二,“不我活”和“不我信”,按流沙河先生的理解,更合古代汉语的习惯。第三,战场上的战友情本是生死之交,过命的交情,讲“生死契阔”等语,不过跟现代战场上讲“一定要注意安全,一个也不能少,要死一起死,我们还要一起回家乡”等话差不多。当然,若是如此,也不必坐实为同性恋。

    这种理解,唯有一点,就如钱钟书先生说的那样,不能与“不我以归”照应,那个“归”明显是说回家。但是,战士长期征战,有家不能回,需要战友间相互关心,移情也是可能的。

    多数派的意见,当然应该重视,但少数派的意见,不保留可能就失传了。因此我从流沙河先生,但不坐实为同性恋,只解为战场上的战友结成的生死情谊。他们在战场上相互关心,相互鼓励对方,一定要努力活下去,要终生相扶相助,但战后回到各自家乡,就再没有往来,因此动了思念之情。

    我译:

    战鼓擂得镗镗响,战士跳跃舞刀枪。

    同乡挖土或筑墙,独我打仗去南方。

    跟着公孙家老二,先后联合陈与宋。

    上面不通知归期,真让我忧心忡忡。

    失散战友在哪里?在哪又丢了战马?

    在哪能找到他们?都在一片树林下。

    不论死生与离别,我们彼此心欢悦。

    紧紧拉住你的手,我们一起慢慢老。

    哎呀自从离别后,你就没来过我家。

    哎呀我想问问你,为啥说话不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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