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聂介臣没有得到母亲冯碧落的爱，于是他把对妻子的恨迁移到自己的儿子——聂传庆身上。他在肉体上虐待他（他的耳朵有点聋，是给他父亲打坏的），精神上阉割他，比如谈到聂传庆的绯闻女友时，他父亲道:“他呀，连男朋友都没有，也配交女朋友！”“就凭你？三分像人，七分像鬼——”。家里来了客人，他的父亲会叫他趁早出去，觉得他一点丈夫气也没有，怕被人笑话。
他的家中有一个偌大的网球场，可是并不用来打网球，多半是晾满了衣裳，天暖的时候，还会在那里煮鸦片烟。他们初从上海搬来的时候，这也是一座大宅，“满院子的花木，可是没两三年的工夫，枯的枯，死的死，砍掉的砍掉，太阳光晒着，满眼的荒凉。”
这是一个颓废的旧家庭，这是一个没有生机的院落，生命在这里无法生长。父亲没有来由地不加控制地向聂传庆宣泄着自己心中的恨，让他长成了一个“畏葸的阴沉的白痴似的孩子”，聂传庆在父亲的压抑下未老而先衰，是一个没有青春的人，他总是盹着了一样，无精打采的。
面对施虐的父亲，或者他就这样一直唯唯诺诺地过完一生？但他毕竟是读过书的，他有自己的思想，他也是要起来反抗的，他看不起父亲，父亲对他骂的多难听都不打紧，因为他从心里看不起他。他要报复父亲，他想:总有一天，聂介臣的天下是他的。
但是这种报复并没有让聂传庆得到真正的快感，这是一种“奇异的胜利”。这种报复里面有一种无奈，他没有办法完全摆脱父亲，他发现他有好些地方酷肖他父亲，他自己也是那个残暴的变态的父亲的继承人。
生命就要这样一直在黑暗里向下沉沦吗？如果没有一束光，大概就是吧。
可是言子夜出现了，言子夜是母亲冯碧落的初恋情人，是同学言丹朱的父亲。言丹朱是那么快乐的一个人，那么他的父亲一定对她很好吧？即使言子夜不是一个完美的人，但他绝对不是聂介臣。
如果当初，自己的母亲勇敢地选择了言子夜，那么他就是言丹朱。
他用了无数个“如果”来重塑自我，可是生命是无法回头的，他的无数个幻想导致他无法认真听讲，没有办法回答课堂上言子夜提出的问题，这引起了言子夜的不满，对他进行了批评，或者一个学生回答不上来，受到老师的批评算不上什么，可是聂传庆不一样，他性格乖僻，且言子夜对他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当言子夜最后把聂传庆赶出教室时，他心里唯一的希望也破灭了。
言丹朱是个健康的、快乐的、单纯的、善良的女孩子，她对每一个人都很好，甚至是不善交往的聂传庆，她喜欢把自己的心事分享给他，他对聂传庆是超性别的爱。
可是聂传庆恨他，他用传统的思想去批判她，说她滥交。但他也试图和她建立爱情，可是，他爱她吗？
并不。
他要利用言丹朱的爱去支配她，报复她，可是他又想通过她与他心中的言家建立关系。他的仇恨、报复、拯救自我的希望里面也有一种真诚的爱，这是多么复杂的心理啊！
但是言丹朱对他的爱，也并不是爱情，所以他通过爱情施虐的想法也化作了泡影。于是他动手了，他连接受爱和人间温情的能力都没有了，故事以他暴打言丹朱而结束。
他施暴的结果能拯救自己吗？言丹朱没有死，开学了，他依旧要见到她。
聂传庆的以暴施暴，一定要批判的，可是这里面有没有对他的悲悯呢？这世上从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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