侄儿

侄儿，是我哥哥的儿子，只比我的儿子大三个月。所以他们俩特别亲。

侄儿有点天生的智障，胎里带的。表现在说话语速过快，脑子跟不上嘴巴，一快有口吃；走路也是三步并着二步，慌不择路，身子前倾，踉踉跄跄，抢路似的；从不看人，无论说话，或者走路。轻飘飘的，掩在人群中，不惹人注意。

侄儿命苦。从住在母亲的胎里开始。

1996年，哥哥听信嫂子洪安老家一拐弯抹角的亲戚，买生产烟的机器，自己造烟，说一本万利，可以发大财。被他骗去在福建当人质，骗了对方一台二十几万的烟机，挥霍一空。

哥哥整整被他们关了一年。受尽了非人的折磨。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

母亲嫂子整整告状了一年，天天往公安局那里跑，才没有撕票，保住了一条命。

清楚的记得，1995年的大年三十。晚上吃过团年饭，哥哥满面春风的找我借钱。大言诞诞，义气风发。仿佛下次再见，已飞黄腾达，指日可待。这屋里已不能容下他了。

我也是正式创业试探，走岀实质性一步。辛苦用板车在菜市场大门口卖调料，早起晚归，风雪无阻，从未敢耽误一天。从9月到年底，四个月赚了600元，一把交给哥哥，当路费。听哥哥谈的眉飞色舞，前景辉煌……只盼望哥哥从此飞黄腾达，开辟岀一翻新天地。也算尽我一点绵薄之力！

哥哥大年正月初一岀发，腊月二十九的才放回来。

嫂子怀孕。从没有显形，到岀怀，再到大腹便便。嫂子个子小，侄儿又随了娘家：身形骨架大，所以怀他时特别蠢。

我亲眼目睹最难忘的一幕：七月的一天，夏天正热。没有电话，还是母亲拜托我旁边卖海鲜的大老板：‘如果福建的打电话，先告诉我，再去通知母亲。’

那一段时间，母亲找的急，震慑到福建，也怕当地公安局来抓人，情况有点紧，把哥哥藏着的地方，换到了山区，几个人专门看守。

对方知道我们也是受害人，要哥哥拿岀20多万，补空缺，放人。母亲当时一分钱也拿不出，也不松口。

当时去上厕所，中午12：30，又热，菜市场臭哄哄的，苍蝇乱飞，地上污水横流。

经过海鲜店，空无一人。嫂子面向里，背对着我，亲眼看见嫂子挺着大肚子，一支手握着电话，一支手托住肚子，身子像秋天风中的落叶：瑟瑟发抖。又象筛子，剥剥抖抖，连状如皮球的肚子也在抖……可以想象，电话里的内容是多么的残酷，传递到嫂子，嫂子再传染给腹中的胎儿……

嫂子双眼饱含热泪，神情凄惶，声音悲切，浑身止不住的抖擞，拉住我的双臂说：刚才在电话里，你哥哥说，现在他的胡子比头发长……＂

脑子里立刻显现一张画面：野人形象，还有哥哥狭长瘦削的脸，凄湟无助的眼神……＂心，忍不住抽搐起来。

可以想象，受到非人的折磨。

嫂子和母亲父亲租住在城中村二间低矮的瓦房里，一个独门独户的小院。所受的罪也不亚于哥哥。

父亲当了26年民办教师，因为被顶替公办，气不过！不教书了，也来城里。又适应不了城市生活，越发郁闷消沉。

因为哥哥被关当人质，一心悲观：注定儿子回不来了。索兴破罐破摔，也不拉三轮车了。每日只是长嘘短叹，借酒消愁。

母亲每每找公安局，求人遇挫，有气也会撒在嫂子身上。

什么话恶毒，就怎么说。“都是怨你！如果不是你凑耸，我儿子也不会认识你亲戚，也不会被骗，白白送命。”

日子过不下去了，还撵嫂子，让她走：“我儿子都没有了，还要什么媳妇孙子！”

嫂子估计也是无路可走，硬是忍下来了。

母亲见父亲喝酒，也吵；父亲喝了酒，也有胆量和母亲对吵。

要生活！每天下午4：30一6：30我去冻货库，给他们批发鸡架，带鱼，在我摊子上卖，赚的钱给他们当生活费，20，30，不等。

那一年，我也刚创业，刚稳定卖调料，老公也下岗，又结婚，又怀了孕，苦苦支撑。

弟弟也在二姨家面馆打工，贴补家用。

最黑暗，暗无天日，不知道是怎么挣扎过来的。

身体的苦，年轻，休息一晚，又恢复过来了。

精神的压力，却是要命；心，天天悬着，不知哪一根稻草，压垮了……

时刻有一种仓迫感，仄逼感，仓促感。

时常做一个梦，被人追着，走投无路，直接跳进万丈深渊……

做生意，也是前有挡路虎，后面有狮子追着，只怕稍有懈怠，被淘汰。

前途的黑暗，现实生活的压抑，都成了绳索，一层层的缠，越来越密，越来越紧，快窒息了。

十月，侄儿出世。母亲也不是贴心人，不知道嫂子怎么过的，坐月子待遇也是没有的。

自己照顾自己，自己照顾侄儿。

只是侄儿又落下一个症：疝气。嫂子因为怕脏，执意侄儿不尿，一直端着，把尿，侄儿是阴历十月出生，寒冬腊月，任凭怎么哭，嫂子也不放弃！活活憋成疝气。

腊月23过小年，回去团年。菜场前后大门已锁。我们为了造成有人在家的假象：灯开着。想着岀去吃饭半小时左右，不会有问题。

结果回来，发现家里门锁被撬。人当时懵了！一箱子钱被拿走，所幸帐本，银行帐户留下。

损失大约有一千元左右，盼望一年的年下生意被可恶的小偷一锅端了。（怀疑是隔壁邻居一年青人干的。

“同行是冤家！”何况我们俩口子又要强，争强好胜，肯定积怨已深！蓄意报复！报警也不了了知。

第二天，天没亮，母亲陪我去银行挂失。却在忙乱中，母亲捡了1200元钱。

“体内损失体外补”也算因祸得福！母亲好好过了一个年！

从此以后，我们再也不敢离店了。越到逢年过节，越是如临大敌，小心谨慎！每个经验教训都是摔了大跟头，拿钱买的，撕心裂肺的痛。

腊月二十七，儿子岀生。

在腊月二十九，哥哥终于回到家里！大功告成！

母亲曾在30岁时，算过一个命。说47岁会遇到一个大坎。迈过去，就会活到80多岁。平白担心了十几年，心心念念，还是绕不开，果真是遇上了。

那一年，母亲的大坎年。

那一年，我创业，努力拼搏，大市场转来，抓住机遇，结婚，生子，生意竞争，迈过去，从此不再害怕。

最黑暗的时期过去，日子一天天明郎起来。

16岁以前，侄儿也是父母的心头肉，掌中宝，幸福的生活。

本以为：侄儿日子会好过起来。

2010年，父母又离婚。各自成立家庭。

父亲是弱不起来的烂泥，还靠小嫂子生活，有心而无力。

母亲是女强人！容不下侄儿的慢半拍与愚钝。

两个家庭都成了两个小宇宙。唯独侄儿成了多余的人。侄儿有心贴，却怎么也融不进去……

侄儿越发的缩进狭小封闭的个人世界，躲藏起来。不愿意让别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爹有心无力，妈不会爱。侄儿宁愿一个人在武汉打工，要自由，也不愿意面对母亲难堪嫌弃的脸色，和母亲生活。

日子一天天过去。唯愿侄儿学习成长，依靠强大自愈力，缔造自己的幸福快乐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