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川的冬日在连续一周的秋雨后突然来临,随之而来的还有我的感冒。一开始只是在周一晚自习感觉嗓子干涩,第二天起来便一发不可收拾,吃了两天药之后便有所好转了,只是症状反反复复,如抽丝剥茧,拖到今日,已经快十天,勉强好了八九,这次感冒并不严重,于我也并不太难熬,因而于病中仍有精力发此二三感慨。
幼时多病,现今与之相比,已算得上强壮如牛。记忆中的许多时日,家中的饭香总夹杂着药味,母亲常说“人吃五谷杂粮,生世间百病,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这并不足以让我与病痛和解,那些高烧中的半梦半醒,夜间咳醒的胸闷气短,都让我更加畏惧生病。及至今日,此种畏惧犹有更甚,所以凡有不适,便如临大敌,努力吃药,希望能将其扼杀于萌芽之中。
我并不抗拒吃药,相比打针带来的外部创伤,主动喝药更让我觉得是在治愈疾病。小时候一到打针便开始哭闹逃跑,一番折腾下来,病症反而更重,于是只得改抓中药。
运气不错,遇到一个很合缘的老爷爷,他的药于我吃来十分对症,虽至今已记不清吃了些什么药,但那段时间的很多东西却被深深的留在了记忆中。比如“老爷爷家进门那条狭窄而悠长的走廊,走廊两旁架子上的兰花,拐角处那棵拧巴着向上生长的石榴花”,比如“抱着竹签的蜈蚣是如何在瓦片上被母亲细心的烘烤,然后磨成粉末,苦中混着糊香,被我用黑乎乎的中药送进肚中”。
后来再大一点了,不用时常吃药了,便改用食疗,从街上买回来的黄鳝,被父亲剥皮后油炸,然后带着酥香的肉被一条条撕下,出现在我的饭头。野生黄鳝并不好找,因而价格不低,为数不多的肉被我拌饭吃下,脱了肉的骨也舍不得轻易丢去,被父亲啃了又啃,才到了家中大脸花猫的饭碗中。
上了高中以后,身体便好得多了,虽然每年还会有两三次感冒发烧打针,但已是人之常情。及至工作之后,也并不常生病,只是生病时总有怨天愤地之想。每及生病,出门扔垃圾,都能愤恨这世俗可以给垃圾桶建个遮风挡雨的房子,却为何让人们流落街头,待到病好后回头再看那时想法,又觉得荒谬可笑,毕竟垃圾桶并不比人可恨。
所以我总是很佩服那些生病中能振作精神者,于我而言,肉体真实存在的痛苦是任何精神皆不足以战胜的,甚至于身体的不适会让我更加消极的对待世界。记得读《皮囊》时候,书中阿太的手指头被切断了,全家火急火燎,阿太却能镇定自若的说出“肉体是拿来用的,不是拿来伺候的”,我当然是十分钦佩此种神仙人物的,也觉得她说得非常有理由,但我终归是个俗人,怕疼怕饿乃人之本能,大可不必在此种事情上与自己纠结不放。
事实上,对病痛的认知也很大程度上影响到了我对于死亡与生活的认知,相比缠绵病榻,今夜入眠后不再醒来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故而我总是十分珍惜能够健康生活的每一天。苦日无多,有趣并且快乐的事情太多,不应当为不值得的事情花费太多的情绪与时间。
每次生病后,我都会更加的热爱生活,我愿意打扫卫生,书写文字,关心粮食和蔬菜,这大概是生病能够给我带来的为数不多的好处了。
好吧,不管怎样,希望大家都能不生病,每天都快乐生活。
后记:
其实在大一的时候,我曾经在菜市场的鱼摊前见过一次处理黄鳝的场景。
一个直径近一米的大塑料盆,装着大半盆黄鳝,水很少,只稍稍没过,每条都有成年男子拇指粗细,在盆中用又黏又滑的身体互相缠绕。
一个嬢嬢在鱼摊前站定,和卖鱼人说了几句便见其拿起一边的大漏勺,从盆里舀出一大勺黄鳝,滴答着水倒进一个大红色的塑料袋,挂在秤钩上,秤杆高高翘起,嬢嬢一边看一边嘴里嘟囔着什么,卖鱼人只沉默着把袋子放到了地上。
袋子里的黄鳝落了地便争先恐后的冲出袋口,以为冲向的是一条生路,却被卖鱼人准确的捏住其中一条的脖颈,挂在一旁钉了钉子的案板上,十厘米长的铁钉轻而易举的穿破那条黄鳝的皮肉,看不清老板手上做了什么动作,转眼黄鳝的皮已经被完整剥下,身体却仍在案板上用力的扭动着,我不忍再看,便疾步走开。
我在那个菜市场附近的教育机构兼职了很久,只是后面几次经过时候都快步走过,不敢再看。
弱肉强食乃天地自然,我并非申讨人类杂食动物的属性,只是仍然常常会想,我们似乎已经习惯了所见是处理好的肉,更多的时候甚至意识不到它来自一个动物身体的某一部分,倘若我们的生存来源于其他一些生物的死亡,那么是否更应当长存敬畏与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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