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峰也是我一见倾心的
文/启亭
北方又到了千山草色青,山峰的眉头与河水的眼波也开始柔和起来。
那个给东方山脉命名的人,因为对山峰一见倾心,我就有一种似曾相识,且已谋面的熟知感。这种另类的相见,不在春花秋月与花容月貌,而在一句诗里。
但我离诗歌很远,像平原离天空很远,像芦苇离消失的三角洲很远。但我离山峰很近,近到抬脚就能登上日光直射的哑脊背。想起父辈与我辈,陷身黄土,我不想等到明天醒来,才给山峰、岩石、奔牛和躬耕田亩命名。那时,即便有了温暖的名字,饱蘸沧桑的笔,也愧对林壑沟渠,也难掩冰下的雷声。
山峰挺拔,才是真正的遗世独立,也是我一见倾心的。孤独、沉默,让它离太阳的火焰最近。这让我想起,当长白山上的白雪开始燃烧的时候,我背倚冰上高岩,渺小与巍峨并列,无欲则刚和有容乃大齐名。这时的山峰,撑起冬天的脊梁,烟雪莽莽苍苍,我不再是一粒微尘,而是落入山腰的一片飞雪。
飞雪用碎花一般的微笑,覆盖不畏严寒的山峦。若想与众不同,就在冬天看东北横亘的大陆架吧。当一滴檐下的冻雨,横空飞来,春天已经不远了。就算独对黄昏,环顾群山,找不到日出东方宇宙的地平线。可是,山峰后面还是山峰,山高之上还是山高,这种广袤无垠的故土,这故土深处蕴含的江源河源水源与生命源,让我像青草一样呼吸,写下一行不死的诗句:我爱我土。
当你还是你,我还是我,山峰还是山峰,各像一个人的队伍。你在行走,我在漂泊,山峰在等待拨动星针。
当我走在千里冰封的江面,冰下传来东方第四江河奔雷般的嘶吼、闪电般的尖叫、鲸鱼鸣唱般的辐射与应答。平生第一次站在松花江上,倾听着看不见的波涛翻滚,感知着流水前波让后波的通达与浩淼,那一层薄冰的裂痕如天地之经纬。脚踏这样的经纬,步履起落之间,迂阔的冰面仿佛被踩疼了似的,裂痕顺着脚尖的方向,向前推进,一直推到江对岸的山脚下。胆小的人在坚冰纵裂的声响中,先是萎缩不前,然后转身,深怕冰层破碎,漏入江中。其实,冰面早有车辙交错,砍柴人和打鱼人,早就谋生江渚上了,偶来一睹江山风采的我辈,又怕什么呢?
当我踩着江冰的裂痕,奔向江对岸不同凡响的危崖峭壁,那才是我为之一见倾心,为之神往的,快意平生的。
这群鬼斧神工的杰作,远看是秀峰,近看是危崖。根部长在深水里。江面之上的,有一大截显露着被大洪水冲刷后的白色,那是丢失了薄泥的火山岩。不,这些被刀劈出来的、被斧斫出来的山峰啊,就是火山岩长在了一起,长成了一个族群。它们就像人类一样逐水而居,亿万年来,温柔与刚烈相依,温婉与撞击共鸣。看过这样的岩石群,才知道什么是百万个伤口,才知道什么是伤口上的生命,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仁义。
当我手脚并用,像小野兽一样,攀爬到擎天一柱之下时。当我伸手一掰,就能把七裂八瓣的岩石掰下一块来,手一松,就听那呱呱坠下深壑的岩石,剐蹭山体的轰鸣。为此,我知道大风呼啸的时候,涧流倾泻的时候,大雨滂沱的时候,甚至扯开喉咙,喊山共振的时候,都会有大块的、小块的火山岩,会脱离群体而垂直滚落江水之中。为此,我懂得了山岩的仁义。它们日夜滚落的岩石,从来都没有伤害小舟上的打鱼人,以及游船之上的赏玩人。
北方已经开始了千山草色青,那群让我流连忘返的仁者,江水该还给它们秀美的倒影,它们也该一展北方的漓江之美了。
那个在黄昏面朝麦穗的我
对云团里每一片蛰伏的雪
谈论它,期待它,等待它
等待它给我好麦田
那群在曙光中醒来的山峰
对冰下每一朵浪花都憧憬
到了春日,浪花就长出了小蹄子
日行千里,跑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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