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轻起,落叶凋零,散落一地。鸟儿伫立枝头的景象已不多见,大多数草木都已褪去了苍翠的外衣,枯黄的枝叶在风中飘摇,仿佛随时会被秋风卷走。这些曾散发着鲜活生命力的植物,经历了早春的绿意萌发和盛夏的枝繁叶茂,终究还是要面临深秋的凄冷和严冬的肃杀。
也许,在多数人看来,秋的寒意袭来时总是夹杂着一丝难言的悲凉,望着眼前在风中摇曳的枯枝残叶令人怅然。但我深信,那是生命的最好归宿。寒来暑往,兴衰交替,落叶归根不过是自然的规律罢了。
更何况,对树木而言,当叶子落尽,水分便不再向树叶输送,树木对水分的消耗减少了,使其可以安全过冬。而且,叶片落入土壤后即被分解,养分重新被利用,为来年春天的萌芽积聚能量。由此看来,落叶实则是有益于树木的。
那么,目睹在冷风中漫天卷积的枯叶,还有在干枯的黄土地上孤独站立着的早已凋落了满枝繁华的光秃枝干,我们就能明白,那并不值得悲鸣,而应该以从容的心去看待生命的自然进程。
从草木在秋天的衰败很自然地想到了人的生老病死,毕竟,秋冬时节对于上了岁数的人来说最是难捱,很多老人经受不住气候的转变猝然离世,更加深了人们心中的悲楚。
我十岁那年的初冬,九十高龄的曾祖母过世了。曾祖母一生操劳,身体却很硬朗,从未染上什么疾病。即便是上了年岁,依然耳不聋眼不花,拄着拐杖走起路来也很稳当,还能亲自下厨做饭。直到临走前那一晚还和家人饶有兴致地谈及年轻的往事,大家都不曾想到这竟是我们全家人最后的相聚。第二天清晨,曾祖母在睡梦中安详地走了。
当时的农村,曾祖母是最为年长的老人,耄耋之年寿终正寝,算得上是喜丧。按照家乡的习俗,葬礼期间,停灵三至五日,大摆宴席,招待亲朋好友。祖父还特意从外地请来有名的戏班子,搭上戏台唱大戏,那几日,家中甚是热闹。村里不少人都来家里帮忙料理曾祖母的身后事,也常劝慰家人,说老人劳碌了一辈子,儿孙满堂,晚年幸福,如今安然离世,也没什么放心不下的,不必太过悲伤了。
那时我还小,并不能深刻理解这些话的含义。我只知道,从今往后,只能从相片上看到曾祖母的音容笑貌了,不免感到难过。后来的人生中我了解到诸多关于生命的解读,终于不再为年幼的疑问感到困惑了。
庄子鼓盆而歌为亡妻悼念,他深知人的生老病死乃天命所归,也如季节的循环。人源于自然,再回归自然,不过是正常的生死轮转。妻子尽管死去,却依然存活在天地之间,若怀着这样的想法,又有什么好悲伤的呢?而参照佛家的说法,人在死后,神识会根据前世造作的善恶业的力量强弱而投生不同的去处。曾祖母虽已不在,但一直停留在大家的记忆里,仿佛她还在天上安静地看着我们。曾祖母生前多有积善,未受病痛折磨,家中儿孙孝顺,邻里和睦,这一生算得上圆满了,我坚信她一定能够往生西方极乐世界。
儿时有关曾祖母亡故的记忆使我明白,即使是面对生离死别,也可以不那么悲伤,以从容的心去坦然处之。对于昔日不再回头的恋人,我们不必留恋,衷心祝愿对方安好,相信生命总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归宿。人生中不得不选择的道路,或许是一路荆棘,亦有可能是光明之景,我们应勇敢地迈出脚步,踏上征程,一往无前。
十几年前的我便已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长大,拥有了成熟的面容,也会品尝生命中的苦涩,历经人世的磨砺。而今,一路走来,曾让我倍感彷徨的岁月都已成为今日一笑而过的往事,个中悲苦虽不曾忘怀,却也早已释然无味。在并不遥远的未来,我也将迎来生命的秋冬时节,走向人生的终点,而唯有本着从容的心才是此刻前行的动力,不惧将来的生死离别。
走在寒风肆虐的路上,看到连四季常青的松柏似乎也收敛了许多,在冷风中收紧枝干,为寒冬的到来做足了准备。落叶在秋风的召唤下轻盈自在地舞动着,不论吹落何处,皆成一时的归宿。满地的黄叶给予我有关生命的启迪,纵然面对人生的起落无常,也能保有一颗安宁从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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