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季挤在地铁车厢的最末尾,最后一刻,门要关上的时候,她还是决定下来吧。不料一个高大的身体猛的从后压向前,周季卡在一个壮汉和一个丰满的大妈之间。
如果自己消失的话,地铁会不会稍微不那么挤?
周季是失败的。年近三十,未婚。也没有男朋友,下半生等于没着没落。做着一份可有可无可大可小的工作。曾经找工作的时候,每天早上买早点,看着别人都忙碌的去上班,她感觉自己吃饭都是罪恶的。等自己忙起来了,又窒息的想痛哭一场。
周季看着车上那些面无表情的面孔。无奈她只能这样看着,近到能看清精致妆容的美女的领口上的粉渍。她努力仰起头靠近风口。车上的味道太浓烈了,说不上恶臭也谈不上馨香。只是一股,人的味道。
有时她也会猜测那些人的想法。总之,都是有重要的事去做吧。不然,也不会在早高峰拼命挤上地铁。
又一个换乘站,周季被下车的人流挤下车,然后再上车站在门边。她挤的不能转身,只能面对门上的玻璃,对着自己麻木疲惫的面孔。她闭上眼睛,听着轨道的轰鸣声,跟着一起有节奏的呼吸。
下了车,便小跑着上班打卡。就要对着电脑连续坐上三个小时,中午吃饭,下午继续坐五个小时。当然也可以打打水,上上厕所。但是她也很少去。
从办公室到厕所,需要拐弯经过一个走廊。走廊笔直,没有任何可以躲藏的地方。周季讨厌那条走廊,她总是慢慢的看一看也没有人,然后小跑着通过。因为如果遇上熟人,这很尴尬。你们在很远的地方就能看见彼此,但是两个人都没有退路可以错过。又不能在办公区大喊着打招呼,如果声音不够大对方也听不见。所以只能假装低头,或者欣赏墙上的装饰画。眼神飘忽不定,然后不自然的对视,再相视一笑。尤其是周季拙劣的演技,总不能那么自然的应对。
有一次,她摘下眼镜想舒缓一下眼睛。然后上完厕所出来,远远见到一个女人,看了半天总觉得分辨不出。当她们走到五米的时候,正好是绝佳的寒暄距离。但是周季只是直愣愣的盯着她,仿佛看到她笑了,然而自己还没来不及回应。等到离近了,才发现是文经理。周季赶紧笑出来,可文总低着头快步从她身边走过去了。从此,周季上厕所再也不敢掉以轻心了。
周季并不是没有自己的想法,但她更习惯于和周围的人保持一致。即使不是很明白,也会笑着附和别人的话语。小学毕业时,全班人都哭了,即使自己很庆幸终于能逃离那些爱欺负人的男生,但她也会想些别的事,努力想哭出来。但是最终,周季还是没能哭出来,她看着所有人都哭了,越来越着急,可越着急越无法入戏。很快,她成为别人口中的那个唯一没有哭泣的怪人。周季有些沮丧,并且没有去参加最后的毕业聚会。除此之外,她往后都没有再成为焦点。
周季胡思乱想着,就这样到了下班时间。即使自己很闲,她也没有勇气在别人都在加班的时候安然离开。等一半的人都走了,她才才回了家。
周季打开那张黑色的卡片又看了看。然后登上了网页,慢悠悠地开始布置起自己的主页。她是一个待定消失的人。而个人主页精彩与否,就左右着自己的命运。
她看了看,觉得实在单调乏味。还是上网看看那些网红如何布置的吧。看了半天,大多是包包和泰迪。周季觉得没什么参考价值。那些东西都增加不了她本身的价值。
刚准备退出来,就看到一条推送。是一条搞笑的视频,她觉得挺逗就分享了出去,然后顺便看看聊天未读。这样浑浑噩噩的又是一天了。
她随手搜了一下消除法,前几页全是消除法出台后犯罪率下降经济上升的报道。她醒来没有太过关注这类事情。反正不会轮到自己的,她一直都是这么想的,直到自己成为待定消除者的那天。周季翻了翻并没有看到有之前消除者的发言之类的痕迹。消除法案最初的几年,是公开消除的人员的。而大众如同一群集体刽子手一样,几乎用一边倒的言论处决了消除者。周季第一次看到这个词的时候很疑惑,为什么不叫被消除者呢?或许是为了简称吧?渐渐的,随着消除名单的匿名,人们也很少谈论了。仿佛每个月,某一个人的消失,成为了必然。现在每月初会出一份消除报告,来为一个人现有和潜在的价值大小,做最后的判定。而另外一个获胜的人,则像得到抗体一样,终生不再受消除法的约束。
周季躺在床上,又开始胡思乱想。她想提前总结自己的一生,却觉得不值一提。
有件事,她没法对别人说。这是一个真实的想法,但不是一个好的想法。
周季曾经告诉过妈妈:她不想上班,不想工作。毫无原因的。不是因为现在的工作不好,而是因为,她根本不想上班。每当自己对妈妈抱怨工作辛苦的时候,妈妈就会严厉的斥责自己。妈妈觉得周季有这样安稳舒适的工作,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再辛苦也要忍耐。
于是,周季只能装作勤奋的样子。懒惰是罪恶的。如果不想工作,就会被消除掉吧……
后来周季便不对妈妈说这些话了。她会装作病歪歪的样子对爸爸撒娇,仿佛她永远都是一个小女儿。后来有一次,她看到爸爸浑浊暴躁模糊的眼神。
爸爸曾经是个优秀的小伙子,周季看过他们在公园的照片。他的那些兄弟曾经陪着爸爸骑了一两个小时去找一个女孩,那是她的妈妈。
周季躺在床上 听着外面的车水马龙。又有一架飞机飞过,熟悉的轰鸣声。周季默念着口中
周季有些忧伤的想,如果自己消失了,就没有人像自己那样,傻傻的向每一架飞机许愿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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