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叙旧

作者: 安之story | 来源:发表于2024-05-07 00:16 被阅读0次

    已经有这个习惯好多年了,每当“立夏”一过,我就好像特别容易陷入对一年即将过半的感慨里,过了二十五岁之后尤甚,许是正如许多人所说的那样,25岁是女孩子的一个坎,越过那个隘口,就容易陷入中年妇女婆婆妈妈的絮絮叨叨里。

    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带着一种相对而言比较平和的状态坐下来写点什么了,近来的生活琐碎得挑不出一点值得为外人道的细节,日子慢慢过着,人也好像跟着惫懒起来。难得今天有这个闲心,坐下来,写写那些有关夏天的记忆吧!

    其实也说不好记忆里的一些事情是不是真的发生在夏天,南方的天气热得快,过了年,正月一过,大家基本都能够穿着短衫,只肖春季过半,男人们早已经穿上了短裤短衫,女人们也都穿上了花花绿绿的裙子。

    夏天来得比其他地方早,走得却比其他地方迟一些,在我18岁前在南方生活的记忆里,只肖下过几场雨,我们就已经穿上棉袄了,好像春、秋、冬三季都只是一个短暂的过渡,衔接住一年一度漫长的夏季。那时的我年幼,对季节气的变化不敏感,故事究竟发生在什么时候,好像也只有故事里面人物的衣着能够提供一点参考。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夏天呢?大概是从上学之后,每到暑假,外祖母都会接我去她家避暑开始的吧。那时候外公外婆还在,两位老同志日常的爱好除了坐着一起打盹儿,就是外公急急忙忙地做着家务,外婆坐在旁边饶有兴致地跟我说着外公做家务时的不细致。舅舅也还没有搬来镇上,表姐和表弟也还在外公外婆的老房子里面一起生活,一到暑假,外婆接我去她家,便开启了和表姐一起各种淘气的夏季。

    外婆家附近的山,六七月便会长出很多可口的蘑菇,我跟表姐好像都并不是十分喜欢吃,但是都喜欢去山里采。那山的林子都很大,是那种走入山林便看不见天空和前路的地方,山林里时不时地还会窜出来几只我叫不上名字的野兽,杂草丛生的树林,如果不注意脚下,还有可能一个不经意掉进无人知晓的天坑里,但即便会有各种各样的危险存在,好像也没有减退我们进山的热情。

    许是我们俩都知道自己的收获并不会很丰盛,所以每次进山,我们几乎都没有带过盛装蘑菇的器皿,却都不约而同地会拿上一把刀,一来可以用来劈出一条前进的路,二来可以给自己壮胆。

    好像表姐生来就有领导者的气质,她永远走在我前面,挥舞着大刀,两三下就把前行道路上的荆棘砍掉了,一边在密不通风的丛林里穿梭,一边还时不时地停下来拉一把在后面慢吞吞跟着的我。她好像一个征服者,在面对未知的时候,好像有无限的勇气,每当我在那种沉静得只能听见我们说话声的丛林里,心里总会莫名其妙觉得恐惧,生怕突然窜出来一个活物把我们生吞活剥了。她好像完全没有这种恐惧,她唱着歌儿,清脆的声音好像能把周围的百灵鸟比下去,永远向前,好像不远的地方,就有我们梦寐以求的蘑菇。

    我记得有一次,我们在一座大山里迷路了,那时候已经傍晚时分,密密匝匝的树枝本来就让山路变得崎岖难行,而逐渐暗下来的日光,更是让原本如同羊肠的小道显得更加难以辨认,毫无意外,我们迷路了。我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心里的恐惧陡生,一会儿踩空一脚的经历更是让我在每一次迈开脚的时候都格外颤抖。“我们不会出不去吧”我小心翼翼地问,她在前面一边砍树枝,一边回头看了看我,转过身坚定地说“没事,我们马上就可以出去了,我记得这里是有路的。”

    我跟着她亦步亦趋地走着,距离我们进山已经过去近四个小时了,没喝一滴水,加上爬了很久的山路,我的体力已经有些不支,喘着粗气,脸也开始火辣辣地烫,“你找到路了吗?”我急切地问着。她伸手够了够头上像葡萄一样的野果子,快速摘下来在衣服上擦了擦递给我,“你先吃点秤砣子(五味子的果),咱们歇歇,马上就能下山了!”

    我接过果子,颓然地坐在她身边,有气无力地吃着果子,心里暗暗数落着表姐把我带出来,又不能及时带回去。但她好像不知疲倦似的,声音洪亮地唱着一首接一首的歌儿,仿佛是为了引起别人的注意,直到听见耕牛身上叮叮当当的铃声,她才停下来,手忙脚乱地将遮蔽在我们周围的树枝全砍掉了,一边砍,一边大声喊着“谁还在对面放牛,可不可以告诉我们怎么下山?”

    她连续叫了好几声,对面的人有回应却不知道我们得具体位置,直到她砍完了周围的树枝,把穿着红色衬衫的手伸出去,对面的人才看见我们所在的地方,才站在原地,一点点告诉我们怎么下山。

    她跟着那人的指示,在丛林里不断穿梭,走过一段地方便摇动那些细长细长的树苗,对面的人看着我们行走的方向,再给我们选择的路径做出修正与指示。等我们下山的时候,夕阳已经在对面山头落尽了最后一丝余光,只剩下火红的霞光燃烧着整个天际。我们来不及与那人道谢,就得匆匆往家赶,因为下山的时候,我的左脚踩空了,被一块石头刮出了血,加上我已经严重体力不支,我走得越来越慢,越来越慢,她看着就要掉队的我,尽管她也已经很累了,但她还是弯下腰对我说:“我背你吧!”

    我趴上她的肩头,她瘦弱的背膀背着我,晚风吹过她的发迹钻进我的鼻翼,汗水带着精疲力尽的味道,让我闻了昏昏欲睡,她再一次唱起了歌儿,我不知道她再次唱起歌儿是为了壮胆还是为了什么。但是直到许多年后,我都回想,如果她没有生在那一片贫瘠的土地,或者家人对声乐教育更加重视一点,是不是她早就成为了一只飞出大山的百灵鸟?结局我不得而知,但我想,如果给了她那样的机会,那么坚定又拥有天赋的她,一定会的。

    跟好朋友Q渐行渐远的起始,也发生在夏天。那时我们十三四岁,在乡下的一所中学念书,在那之前,我们从幼儿园到小学六年级,一直是最要好的朋友。我们睡过彼此的房间,看过彼此的日记,也在某些淘气的时刻,一起捉弄过班上的男同学。如果日子一直这样不紧不慢地过着,我想我们会一直纠纠缠缠直到高中毕业。

    但那时的孩子们青春期好像来得比我都早,不过才刚上初一,班上就已经有好多对早恋的了。Q长得漂亮,水汪汪的大眼睛,漂亮的黑长直头发,加上父母只有她一个女儿,时常会把她装扮得如同一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毫无意外地,刚上初中,便收到了很多小男孩写的情书,她有些小得意地给我分享着他们之间的秘密,在人群中指认那些渴望与她产生纠葛的男孩子,我一边对这种事情感到新奇,一边为她的前程感觉无比担忧 ,我渴望能跟她一路追追赶赶,去到我们各自心仪的大学,然后奔赴各自不一样的人生。

    我劝她将那些年少时的悸动都藏在心底,等到花该开的时候开出绚烂的花,她点头称是,然后将那些信件收回自己的包里。我不知道后来她怎么处理的那些事情,因为后来我转学去了县城,她留在我们曾经一起念书的学校。新学校的课业让偶忙碌得没时间去照顾她的情变化,我在读小仲马、巴尔扎克的时候,她在和那群早熟的男生纠缠;我在研究速度和力的时候,她在跟几个要好的姐妹聊小镇里新刮起的时尚之风……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遗憾,就好像看着你最心爱的花儿,你陪着她成长,满心欢喜地觉得应该跟你奔赴更美好的明天,却因为她的枝桠长得太过于婀娜,就被施以催熟剂,然后一步错过,步步错过。

    这样的日子辗转到了我们得20岁,彼时我还在上大学,她的婚礼在正月十五后的某个日子,我过完年在家,不知道去别人家做什么的时候,遇到了她的妈妈,她妈妈说,我是她最好的朋友,应该要留下来参加她的婚礼。我听着她要结婚的话,觉得哑然,然后非常抱歉地告诉她,我快要开学了,跨越大半个中国的求学路,我没有那么长的时间去参加她的婚礼。

    再然后,她结婚,我上学;她生子,我开始找工作;她带孩子,我在远离家乡的城市坐公交、挤地铁……我们渐渐联系越来越少,也开始了和对方完全不同的生活,时隔多年,偶尔碰见说说话,聊得都是彼此陌生的人生。

    我当然知道,武断地让别人跟我选择一样的人生特别霸道,也知道不同的人生方式也都有不同的风景,但我还是会觉得遗憾,原本以为可以追赶着走一生的朋友中途分道扬镳,带走的除了亲密无间的友谊,还有那些洒金般璀璨的岁月。或者在某个午夜梦回的时候,她也会跟我一样怀念那些我们结伴而行的日子,裹在被窝里憧憬着长大后的生活;分享着同一份米饭,对未来的人生侃侃而谈;拿着中学的入学通知便觉得自己马上就能走上一条全是鲜花的道路……

    可能我真的已经不再年轻了,想起从前的事情,总是会生出诸多感慨。而近来世事消磨,对以前的事情更是诸多怀念。

    跟周先生相识和分手都发生在夏天,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穿着蓝色的短袖衬衫,短短的头发不修边幅,我从来不觉得他好看,却莫名其妙给我安心的感觉。他说,我们试试吧,然后我们就在一起了。

    我收到过别人写的情书,也收到过别人在DR定制的戒指,那些礼物无一不精美,无一没用尽心思,唯独周先生,会从海南背两个硕大的青芒,跨越大半个中国送给我,永远记得我喜欢哆啦A梦,就连看到哆啦A梦的糖果,也都会忍不住买了放在身边几个月,然后找时间再带给我。在他的身边,可以迷路,可以辨不清方向,可以不会在网上抢票,甚至可以放心大胆地把自己人生全部交给他,因为他那时的阅历,完全可以给尚在校园的我最好的规划……

    许多年后我们已经没有了那时的热烈,也不再是恋人,彼此的爱恨都弥散了,只剩下干巴巴的回忆,能心平气和地谈话时,我心情不好,开着玩笑问他可以哄我吗?他笑着说,不哄了,许多年前就觉得累了。直到那时我才知道,原来一直对一个人好,无论多喜欢,一直付出都会觉得累。

    我当然记得我们下雪天吵架,站在哈尔滨街头互相伤害的日子;也记得爱末恨初时,彼此的折磨和纠缠,只是时间充当了缓和剂,身份的转变也让那些痛苦变得不那么重要。后来我们之间没有爱,连恨都不再有,能记住的就只有一起走过的路,我不知道他怎样认为我,但我的心里只有许许多多的感激,感激他曾经让我见过澄澈的爱情;感谢他在我精神世界和经济世界全都一贫如洗的时候,坚定不移地选择站在我身边;更感恩能有一段故事,成为后来温暖我的记忆。

    大概是那时候的他对我的好过于具象化,身边的朋友对他的记忆也过于深刻;许多年后的今天,每当我觉得不如意时,还是会有朋友问我,会不会后悔没有成为周太太。每当我听到这样的问题时,我都会陷入一阵沉思,不是不知道怎么回答,而是怕别人觉得我是一个无情的人。我好像从来没后悔爱过他,但也好像从未后悔过离开他,我们都是很好的人,却都不是彼此很好的另一半,我不后悔离开他之后所遇的种种,亦不认为人生的诸多风雨会因为他的存在,我就能少经历许多人间疾苦。我们相爱过,这就足够了。

    就到这里吧!等到秋风起时,再来与君共饮一杯酒,闲谈过去那些细碎得拾不起来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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