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i,久违了。你好吗?天气如何?
停更许久,原因不具。
多得一位读者提醒,想起荒芜已久的文字,若再多些日子就要长出青苔来了。这必非我所愿。写作是一条必然要回归的路。
许久不见,说说近况。
四月旅行见过一所旧院子,在绍兴,明代画家徐渭的住所。小院落,大天地。往时我读比尔波特遍游中国古地记录,生出疑惑之心,物非人非,异域人士,究竟共鸣几何。直到我踏进那间小小古屋,方明白过来,风韵犹存。存在何处?或是那面从前的白墙风吹日晒后染成斑驳模样,一株绿芭蕉任意生长,既不直挺也不低眉,它静静独立亭中。如果画家的灵魂就像聊斋里的各色故事那样,它必定附着在这芭蕉之上。
在不具名的日子里,我把所有的思想都寄存在一朵花身上。就像小王子寄托他的爱情于玫瑰之上。各种妖魔鬼怪中,我喜爱花精灵。如有下辈子,我要做一株植物。或者就与三毛的苹果树为伍吧。
不知岁月待物与人是否一视同仁。年纪愈长,愈觉不受时间偏爱了,它过得飞快。一溜烟就跑到了七月中旬。
苕,出自诗经2019的生活就像搭上了高速列车,飞快疾驰,还来不及看一眼窗外风景,就到达一个站点,刚看清月台名字,已然出发前往另一地点。
大多情况下,我毫不抵抗速度,如大部分的国人,我热烈拥抱速度,时不时还为此而自豪。我信奉那句话—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但这两个月里东西南北地飞奔而后又是生活琐事,终于觅得一个周末空闲,收拾行李,打开窗户,坐在阳台上,毫无压力地眺望远方。第一阵风吹过的时候,我内心感到了欣喜。干脆盘腿坐着,让风不停地吹拂过身边。那一下午的欢喜若能换算,胜过几十天里的所有时刻。我真不是一个合格的速度奉行者,我如此享受静止,速度越接近零我心中愉悦越盛。然后我过了一星期约等于零的生活,心如止水。
我愈反思,愈觉速度的好处,并没有那么全能。于国家如此,于个人亦然。
这些天里有过许多欲言又止的时刻。刚提起书写的兴致,必须要去处理的事情冒上来,又得埋头苦干。两个月飞了接近三万公里,不断地换城市,换酒店,换项目,换开会的人。日子简单得只剩马上要处理的事项与待办的紧急事项。一半日子里每天工作十二小时,表面看时间被充分利用了,但如今回头看,那么多的杂事,无论当天显得多么急迫而重要,一旦过去了,就再也无人提及。好似一滴水落在夏日柏油路上马上蒸发了。即使忙碌到没有睡眠时间,我竟然生出虚度光阴的感觉,多么矛盾啊。也许真相是时间被忙碌的表象掩盖下充分地浪费了而已。而更令我觉得虚无的是,其实大部分人的工作与生活亦是如此——毫无重要性。
我惶惶然在这渺小与虚无之间,感到迷茫与痛苦。加上身体的疲倦,人逐渐如行尸走肉,本来走到麻木边缘的我,不会再用任何时间来感慨,而会选择大睡一场。但触发我再度伤春悲秋多愁善感的,是五月在德国看的一场展览。
杜塞尔多夫,K20美术馆。毫无准备的我,被一位在海外名声斐然的中国艺术家打动得一塌糊涂,看展览时候头皮发麻,血液往头顶上冲,在一群外国人围着小小屏幕看纪录片之中,我止不住地想流泪,直到前面人转身回头看我眼泪汪汪,一脸诧异,我才连忙跑到女厕里大哭了一场。
坦白而言,我被展览撼动的同时,亦被自己情绪之激动震惊了。我坐在马桶上悲伤地痛哭,并为此而惊奇。我惊奇于这展览直抵我心的力量,大部分的外国参观者只能从形式上去感受它的意义,对我的作用却是双管齐下—形式与内容都在敲打我的心,它一声声的说着卢梭的话—以为自己生来自由但却无所不在桎梏之中。它颠覆了我的世界观,我所以为是真实的都变成了虚假,即使我曾多多少少知悉真实的不完整性,但总觉得也差不多,但它用其全面的客观的真造了一面巨大镜子,映出我手上握着的可怜的少少的真实性。
我亦说不清自己被触动之处更多是对事实本身灾难性的同情,还是在于对认清世界的多重面目后对自己浅薄无知的愤怒。或许还夹杂着别的—对艺术的敬佩以及对这两年看低它的羞愧难当。所有政治经济科学文学都没有说服我的东西,艺术轻而易举地做到了。
文学在于表达,艺术在于感受,哲学则是思索。我一面敞开自我去感受艺术撼动我的魅力,另一面又对这魅力之源保持着怀疑,它究竟源自何处,是否具备特定的目的性与功能。人一旦变得丰富,就不可避免变得复杂。可失去了反思力,简单就不具备意义了。
四月读了一本很薄却振聋发聩的书,五月看了一场真实不虚的展览。它们都颠覆了我的小世界,强迫我睁开眼看大世界。我像一个被裹脚的女人,第一次揭开纱布,要去奔跑。我战战兢兢,我徘徊不前。
但这一切都不具备叙述的宏观性,谁人不曾历经这些时刻,我因书籍和展览而生出的思考,很多人也在其他形式下也同样感知到,生活给你上课的时候,一点也不温柔。不愿意落下功课,就得努力去消化。别无选择。
海错灯上个月末,在深圳机场候机时,与久未联系的好友通了个电话,聊了两小时。在与我失去联络的这些日子里,她经历了许多事情,我被生活的洪荒之力震惊得在马桶上哭泣,而她则被生活的暗黑之力推倒在浴室里昏睡过去。说到底,我们都是人,七情六欲,爱恨别离,众生皆相似。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劫难要去面对。值得欣喜的是,友谊从未逝去,虽然我们不再能并肩而行,但相互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一人害怕时大声呼喊“你在吗”,另一个还能听到并且回应“我在呢,我也迷路了”,或许一点实际效用也没有,但莫名就感到心安。对所有从前亲密无间但又久违的心灵好友们,我要说一声—“我还在呢”。我会一直在的。可能有时候我迷路了(大多时候),那就请你们等一等,我会绕回来的。
昨晚与一位在澳洲的好友视频,知悉她搬过去后的生活平静而快乐,也同感欢欣。我们相隔遥远,但多年前因为在地铁上兴奋地聊一本书两个人都忘记下车的友谊开头,持续到如今,我很庆幸我们仍能就更美好的生活而讨论并为对方打气。
而关于另一位怀抱着梦想而路上偶遇不可控的阻力的好姑娘,我内心无比惋惜但也非常心疼她。我喜欢她古灵精怪的念头与才华,就像千篇一律的人群里穿一身不合群也不合体但酷酷的衣服。我仍然希望时间不会冲刷掉向往之心。愿生活待她公平些。愿毕加索的画仍有治愈功效。
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心灵知己并且被我刻意回避了的朋友,在我十五岁生日时候撕下笔记本一页给我写了一段话,她说竟然还有你这样的人,像一颗星子,温柔坚强,毫不吝啬自己的光芒。你是一个有大爱的人。她在我大学毕业那天来看我,我们交换了互相为彼此写的日记。我们仍然有许多的交集但不再涉及心灵。有一晚月光很亮,我们在天台上聊天,那是最后一次触及灵魂,我们激烈地争论不休。我们仍为彼此而吸引,尽管我们从来不相像。在杜塞尔杜多夫的马桶上,我真的很想她,全世界真正能体会我那刻心情的人只有她,但我逃避她如此之久竟不敢拨打她的电话。
那晚她对我说过,你可以拒绝他人的审视,却无法拒绝自我的审视。
她是对的。
蝴蝶,醒来,醒来。
有一位好友,无论我如何放她的鸽子,但她总会在我需要的第一时间里帮助我。谢谢你曾给过我的力量。我仍记得逆耳忠言。
我仍在,忠诚于友谊。
蜉蝣在工作的圈子里,前段时间有位厉害人物职业变化,震动圈子,也给我很大影响。无论在人生哪个阶段,哪个情境里,都会有挑战与机遇。我在二十八岁要遇到的颠覆自己的瓶颈,他在四十三岁也会遇到。他对我说,人生没有什么是不可接受的境遇。多对—有无限挑战,就有无限精彩。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与诸君共勉。
愿久违的你们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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