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多我没料到的事,其实只是我没注意。比如时间的流逝和人的衰老。
今天对于我来说,碰巧又是离开的一天。这种物理意义上的转移,注射给人一种脱身而出的痛感。事实上,一切存在归途的离别都是暂时的、无关痛痒的,可人类这么渺小的生物,真的只是渺小,不是弱小,这就导致了哪怕是一秒钟不存在于视线内,我们也会深深的怀疑、恐惧,然后,窒息在自己想象的可能中。毕竟,可能只是但也仍是可能。
小的时候,出去玩是不想家的。恨不得一直住在外面,山水人群,都无比新奇。总之,就是比家强。因为那个时候,家不意味着什么,可能甚至还更像一个囚禁所。或许离开总蕴涵着它自己的意思,回家成难事了,就开始想家了。
一直到去年,我都没仔细琢磨过,我脑海中的家是怎么构型的。可能是我,一个满不在意的孩子,我的宽容的有时也不可理解的父母,这三个人加起来构成的是中核,是最关键且永不衰退破解的部分。以此中核为心,向外有很有逻辑性地发散,我的祖父母,外祖父母,父系亲戚,母系亲戚,等等。越发散到外,对于我的意义也就越浅,可我至今好像还没有认真失去过他们任何一个,即使是那些于我很浅很浅的人,他们盖棺定论式的离开也无疑将带给我难以想象的冲击。其实根本不必谈及有关系的人,就是陌生人,离开了是留下一个淡淡的念想,死了,就是在你心里拿铁锹挖走一小抔土偷走,然后你还没处讨去。
人就是这样,或者说,我就是这样,傻傻地在一段时光里掂量着另一段时光。一分一秒地,今天又很快成了明天的昨天。
所以我发觉,过去这个东西,真是个才华横溢的混蛋。才华存在意识里,肉身囚禁着、把控着,不让它闹出什么乱子,这是人。聪明又敏感,趁虚而入的好手,因为没有限制,可以把现实和虚有揉碎混淆,这是过去。所以,回忆的一切都没有止境、毫无章法。它拿刀捅你,你还没得报复它。
如果一个人经历了,然后把昨天、前天、四五十年前的事,都记在本子上,时不时还拿出来翻,那他肯定不会是一个年轻人,我指的是,心态上的年轻。他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下去,比钟上的秒针走地还急,滴滴答答,像一颗小石子滑下深渊。但同时,他的灵魂,不可否认的,将拥有更大的质量。我不清楚这种的人的大脑会不会真的比没心没肺的人的重一些,但他们就是越活越重,直至匍匐在地上。那么相反的,理论上还有一种人,从不记事,他们甚至可以不在乎上一秒,对于他们来说,不存在失去很重要的东西这种理念,因为他们最重要的就是当下,而当下随时间一刻不停的流逝,反而,当下到来,当下离开,也变成一件合理的事了。
以上说的两种人,是可以相互交错转换的,但唯有一点,从我的看法,一个人无法主观选择成为其一。每个人成为这样那样的人,是偶然套着必然。就有点像俄罗斯套娃,一层偶然套着一层必然,然后又套着一层偶然,如此往替。所以很难说一个人成了他现在的模样,到底是不是遵从他的选择,毕竟从一开始,他就没有选择来到这个世界。而后面的事,他的人格、品性、取向、语言等等,都和他从小受的教育紧密相关,可教育同样也饱含偶然性,父母的教育、老师的教育、同龄人的教育、陌生人的教育,都有随机出现的成分,当一个人空白的时候,是不会选择这些的,然后等他有了独立的意识了,意识又是因这些随机的成分构成的,也很难说是独立的、自我的。可能我是错的,但人是非全能的生物,即使一个人主观上再唯心、再自负,有些事情他就是无法选择,因为在这些事中,他很可能本身就是选项的一部分。他是被选的。所以,人就拥有了一层悲观无奈的色彩。有些时候是必然哭泣的,所谓乐观主义并不意味着逃离悲伤,而是更像一种坚强的交易——我总还有好事,那就拿好事来中和坏事。
生活本身是不具备意识的,它不刻意塌向悲剧或喜剧化的结果,也不将人绑死在悲观或乐观主义的独木舟上。可生命根本是不一样的,它像玻璃一样总要人仔仔细细地捧着,不是因为它多贵重,就是因为它太易碎了。说活着是王道的人,不一定真的客观地想过,当一个人极度尊重一个东西的时候,他是不必要强有它的,甚至,他唯恐拥有它。
有时候我发现,每一个人好像都有注定的命运色彩。并不是说他们的路在出生前就被围墙框死了,而是说,有些人生来就是要成就悲剧的。当然,反之亦然,只不过成就悲剧的人往往色彩浓烈且难得逃脱。 这些人身上的气息卑微得像被捕食者的哀求,永远好生凄楚,但一丝一条地拨清了之后又看见,世上其实没有人值得可怜,因为一切的原因都太鲜明了。人们总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桩桩件件不得其解,但敏锐的旁人瞟一眼就知道,有些人的眼睛是不甘的死海,但眼睛已经是浑身最生动的器官了。若只看眼睛,他们还称得上忧郁的诗一样的人,忽略掉眼睛,整个躯体就仿佛枯死的老树一样还锁在泥里。
人类的悲剧基因,生长于自己的每一粒细胞内。是客观环境影响教育,教育塑造性格,而性格又渗透到每一个主观判断与决策当中,最后,一切的结果,都看上去失去了偶然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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