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婆的奇遇

文/ 小西西西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文责自负】

引：你的家庭中最古怪的成员。

        萧萧风起，吹动一棵树使劲摇晃，在寂寥的秋天、车水马龙的道路中间乱舞着。它在招揽着人们的关注，让行人看看它，看看它是否似曾相识，是否还有印象，它是不是像着一个人，那个人，也曾这样在人群中乱舞着。她被别人指指点点，嘲笑、讥讽的声浪扑上去，将她淹没。这个人，是我的姑婆。

        我记事的时候，姑婆已美人迟暮，她的皮肤白皙，身材丰腴，她总把嘴唇涂得火红，眉眼描得黢黑，一头卷发凌乱又有秩序地散在肩头。她经常来祖父家走动，吃过午饭，便同祖母一起裁补那些旧衣。祖母的衣服总也改不完，有时买来的新衣穿得不称心，她也当机立断裁改成自己喜欢的样式。姑婆此时若看中了那块新衣布，必会要来。祖母也给，祖母总是让着她的，因她是祖父唯一的妹妹，且人已暮年，仍未出嫁。

        奶奶说，姑婆年轻时，是十里八乡出名的美人儿，樱桃似的唇什么都不涂，每天也红润润的，男人都忍不住想咬上去；如牛奶泡出的肌肤，泛着喷香的甜味；身材凹凸有型，喜欢穿桃粉色的衣裙。大家都传着，她是现世的杨贵妃。

        姑婆那时有喜欢的人，那人是邻居家的二儿子。魁梧的大个子，长相憨实，一笑就不自觉地挠头发。他们自小玩闹长大，越长大，各自的样子在彼此眼中越清晰，他们看向对方的眼神越发炽热，一种情愫在他俩周围飘然开来。

        那人要当兵去了，临行前一晚，他叫了姑婆出来，他们走在田间，四下寂静，只有天上的繁星和一弯残月注视着他们在田埂上越走越远。他停下脚步，拉起她的双手，他低头轻吻，眼睛看向她白皙的脸、盈盈的双眼。而她想要的更多，她吻上他干巴的唇，轻轻地浅尝。他的唇似被唤醒，他的身躯也似被唤醒一般。他褪去往日的羞涩、憨实，热烈地，真挚地，忘我地，两人交融着，他们的唇和身体，在那夜，再也分离不开。

        大个子让姑婆等着他，等他退伍，给安排了体面的工作，就会娶她。

      自那后，再有上门说媒、提亲，姑婆统统不见，胆子大的时候，把那些人赶出家门，急得我曾祖父天天在家唉声叹气，问她为啥不找人家，她只说，有喜欢的人了，她在等，但只字不提那人是谁。

        一日，县长来村里视察，随行的人当中，有他安排在机关实习的儿子。县长的儿子长得肥头肥身，四肢粗壮，一双眼睛贼溜溜地四处搜寻。那时，姑婆在村里的营销社做营业员，他们一行人走进去的时候，姑婆正在给人讲解，声音轻柔，缓缓入人耳。县长的儿子寻着声音，注意到了姑婆，一双贼眼闪起光。

        他们回去的途中，从未开口的县长儿子，开始向村里的干部询问我姑婆的情况。不久，这村干部就来了家中，跟我曾祖父说，县长的儿子要娶姑婆，过几天上门来提亲。曾祖父一听，当时便高兴傻了，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嘴里不停哼说着：“菩萨显灵了，菩萨显灵了。”跪在地上磕起头来。

        曾祖父向姑婆说了这好事，姑婆不愿，说，如果非要她嫁，她就去投井，宁可摔死、淹死，也不嫁。曾祖父气得卧床三日。

        三日后，县长带着儿子，还有村里的几个干部，来到了姑婆家中。姑婆连哭带喊，断然拒绝，情急之时，要去撞院子里那棵老槐树，被一旁的我的祖父拦了下来。县长见状便说：“姑娘既然如此不愿，那我们也不强人所难了。”说完，拽着他的儿子就往外走。曾祖父气得又瘫坐在地，不肯起身。

        那天夜里，姑婆与姐妹去邻村看电影，回来已是深夜，先路过她姐妹的家，姐妹回家后，就剩了姑婆自己。其实，再走几步，姑婆就到家了，就在这时，她被人从身后搂住，嘴和鼻被捂住，没一会儿，就失去了知觉。等她再醒来，晨光打在她的脸上，浑身一阵冷，一阵疼，一阵鸡鸣声让她打了个寒颤。她发现自己躺在家门口，袒胸露乳，粉色的衣裙被扯烂，布条在风中飘起。她要尖叫，但急忙闭嘴，她敲开家门，夺门而入。不久，屋内传出撕心裂肺的哀嚎。

        姑婆的世界寂静了，她变得不爱说话，不爱笑，再也不穿粉色的衣裙。她只剩下等，等大个子回来娶她，等大个子回来抱抱她。

        听说，大个子在部队表现优异，一次演习中，他为保护一位领导，自己中弹受伤，受到赏识，提干嘉奖。那位领导，有意让自己的女儿与大个子见面，领导女儿对大个子倾心，大个子起先是不愿意的，但架不住领导三天两头邀请他到家中吃饭；次次被评优评先；原本兵役就两年，可提了干，职位又一升再升，大个子是回不去了。

      就这样，一年挨过一年，来姑婆家说媒的人还有，姑婆不松口，她始终不找不嫁。她终于熬老了，皱纹爬上白皙的脸，肌肤没了弹性，身形开始发福。隔壁邻居早已搬去了省城，据说是二儿子有了大本事，给老两口在城里买了房子。

        他们家搬走的那天，姑婆在自己的房内哭了一天。我的曾祖父母也已过世，我的祖父在别处另起了房子安家，这院房留给了姑婆这个老姑娘。

        她经常来祖父家走动，吃过午饭，便同祖母一起裁补那些旧衣。裁的时候，她会向祖母讲起她生命中的两次奇遇，一次是心甘情愿和喜欢的男人，一次是被人弄晕强要了去。她来一次，裁一次，讲一次。

        回自己家的路上，她也讲，她随便拉住一个路人便讲，不管男人还是女人，她给他们讲自己生命中的两次奇遇，她声情并茂，手舞足蹈，像一棵树在风中乱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