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母

        一清早，送67岁的母亲去机场。我在安检处看着她近几年来愈来愈矮的身影渐渐地渐行渐远……

      要进去了，母亲朝我很用力很用力地一笑，我站在安检外这一端，也笑语如花地朝她挥手，挥着挥着，泪眼如雨。

     蓼莪烈烈匪蒿伊，茕茕拜母难自去。长我腹我今白发，苦病何怙独登机。

           早上出门之前,母亲拉住我，领着我到家的角角落落，一再叮嘱，哪里放冬衣了，夏被已打包；食柜的干货该分罐的分罐，要早吃的放在最外层别忘了；就连踩脚的两块布也被洗得干干净净，露出它们的本来面目......

      我反手握着那只手，那只青筋崩出的大手，粗糙如沙沥，然后看到了妈妈黑色覆盖不住的白发头顶。何时，高我许多的她怎么变得如此矮小了？何时，岁月带走了，她双眼中的清明，抑或两脚的不知疲倦？怎么 ，怎么我不知道？

       时间就是一场陷阱，每次打电话，母亲的声音青春如常，见面时才发现她黑发飞白，一次比一次苍老。

       800 多公里路程，10多小时长途汽车车程，从清早走到黑夜，一路晕车，67岁的母亲特意给我送来爱吃的特产，豆腐乳、萝卜干、辣椒酱......她和同样岁数的父亲不假人手，亲自种植，挑拣，晾晒，腌制.....

        还有土鸡蛋和土鸭。

       晚8点到时，我住在6楼，她爬不动楼梯，突然说，"霞，来去一趟有点畏了."我不忍卒听。

       人生是可以用数字来丈量的，母爱尤其，如是。

    "哀哀父母，生我劬劳"，"哀哀父母，生我劳瘁"！

        母亲来杭刚好3个礼拜，回想起来，我竟然找不出一天的时间陪她去景点转转。杭州美景如画，游人潮涌，老人家却守方寸家里，与电视作伴，携寂寞为友，"此时有子不如无"。

     因为每个白日的时光静寂缓慢地向前流淌，我们得如常地注视前方，努力不能偏向。

    第二个周末我才抽空在家门口陪她爬了一下山，初阳台上阳光如许，冬凊日暖，母亲很满足，脸上流过孩子一般天真的笑容，我霎时柔软得一踏糊涂！

    走前一天，礼拜五，下午没课，我请假回到家中，见到我她很惊喜，"没课了？"见我点头，忙不迭地去找吃的。我知道她中饭肯定又是剩饭剩菜，把路上买的巧克力点心给她，她一再推迟，最后才勉强答应。她拿起小勺子，轻轻舀起一小块，缓缓放入口中，再慢慢咽下....16元的小糕点竟然让老太太虔诚得如同吃山珍海味一样满足，连脸上的皱纹似乎都如莲花般地缓缓舒展，也许这才是真正的美食家，懂得珍重食物。

    整一下午我抛开所有，泡了一壶茶，与她边吃边唠嗑，老家的八卦，我们小时候的糗事......我喜欢看着她，笑容如花绽放，喜欢轻轻偎着她，温暖仍同昨......

      聊着聊着，母亲自然地拿出针线，帮我缝补衣服来，她已经观察到我哪些衣服长了，有些口袋有破......母年67，眼昏手僵，针线有些不成行，我忍住，情伤！记起那个溜溜快快踩缝纫机的母亲了......

        临别，母语我眠食宜珍重兮！母语我以早归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