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阴
（个人日记——吾日三省吾身。用文字记录生活，记录想法，记录成长。文责自负，原创首发。）
我的初中就读于老家西北落后山区的乡镇中学。尽管是一所乡镇中学，但是这所学校的美名在我们县城乃至我们整个地级市里也是鼎鼎有名的。在我读初中前后的那几年，每一届都会有几名学生从城里转学到我们这所乡镇中学来读书。这事在当时来说可以说是破天荒的怪事，因为当时在别的乡镇，有钱有势的人家都千方百计地把孩子送进县城，或者送进市里的学校读书。
我在学校当学生的那几年，并不明白其中的缘由，只能看到一些表面的现象。一方面学校的老师多数都是本地人，几乎都是从这所学校毕业的，他们中间唯一有区别的就是年长一点的老师是从这所中学毕业后考上地级市的中级师范专科学校，毕业后就回到本地各小学教书，水平高的慢慢地就调入中学任教；而年轻的老师多数也是本乡镇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在这所乡镇中学读的初中，中学毕业后升入隔壁乡镇的高中，最后考上外地的大学，大学毕业后又回到本地中学任教。我刚上学那年学校正好新来了六七名年轻的大学毕业生担任新一届的班主任。另一方面，带毕业班的老师都是学校教学水平最高的老师，在应试教学上，这些老师的确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不止如此，在周末或者寒假，毕业班的老师都会免费给我们学生补课。老师诚心教，学生踏实学，乡村寄宿制中学的教学质量就是这样在全市遥遥领先，美名远扬。
大四寒假期间，我约了几位中学老同学去看中学语文老师，其间聊起了曾经的中学生活。语文老师就是我刚上初中那年进入学校教书的大学毕业生之一，当年我们七年级学生不过是十四五岁的青少年；老师刚参加工作，也不过是二十一二岁的年纪，比我们大不了几岁。回忆过去，同学们都怀念初中充实而又充满希望的生活，更有后悔读书时代没有听老师的话用功读书，不然就可以考一个更好的大学，有更好的前途了。谈起这个，老师也是无比唏嘘。从老师口中我才知道那几年我们学校能够取得各种成绩背后的原因。
乡村寄宿制中学，周日下午学生到校，此后，晚读，晚自习，都有老师在教室，基本是责任到人。学生住在学校，住宿条件今天来看是十分恶劣的，三个班的男生接近一百人都挤在一个大教室里，上下两层大通铺，如果每个人都平躺着，那么就有学生躺不下去，所以都要侧身睡觉，如果晚上起床去上厕所，回来要想再躺下去必然得动一番脑筋。即便是冬天，学生睡得也不过是木板和褥子中间加一层草甸子——用化肥袋装麦草压实。学校只有一个老师食堂，一个学生食堂，大多数学生都不在食堂吃饭，都是自己带馒头和咸菜，顶多周中家长来送一次干粮。学校提供免费的热开水，还是限量供应，集中去锅炉房排队取用。干馒头泡在热水里，就是大多数学生的饮食。30分钟的就餐时间，排队打水，吃饭，自己洗刷餐具，然后打扫卫生，赶回去上课。
学生生活环境艰难，老师的条件也好不到哪里去。每位老师有一间简易的小平房既是办公室也是宿舍，非毕业班的老师周末可以离校回家，毕业班的老师和学生一样，每个月放两天假，其他时间都在学校，按照课表高速有序地运行着。
学生无论在考试还是在各种比赛中获奖，总会有一纸奖状和一本书或者一个笔记本的奖品。而老师教学成绩出彩或者指导学生在什么比赛中获奖，也会有荣誉奖励和一点点物质奖励。老师的工资其实并不高，当年就两三千的样子，在当地当然比农民收入高，但是跟其他吃财政饭的比起来就低多了。
经过这几年的发展，学校的硬件设施改善了很多，操场也硬化了，宿舍楼也盖起来了，中学学生数量急剧下降，部分老师分流去了乡镇小学，中小学合并成为寄宿制九年义务一贯制学校。学生吃饭全免费，按照固定的餐标，营养搭配，不用再自带干粮了。住宿条件也大为改善，12人一个房间，都是上下铺的单人床。
老师说起如今的学校条件，我们都感慨现在的学生太幸福了。老师反而忧心忡忡，现在条件是好了，但是人心散了，学生不用心学了，老师也没心思教了。我们才知道原来前两年学校合并，从县教育局调来一位新校长，老校长调走了，原来的校领导也升迁调走了好几位，从县城空降来的新一届校领导风格一变，从上面拉来项目，盖宿舍楼，改善校园硬件，对于学校的师生均严格管理，老师和学生一入校门，再进出都得请假，层层审批，同时老师的奖励只有荣誉没有物质，逢年过节也没有任何表示。老校长在的时候，尽管从上面拉不来大项目，但是总会搞一些道路硬化，围墙修建，教师宿舍新建的小项目，这些项目学生也会利用劳动课时间参与，学生在老师组织下参与了劳动，那么就会省下一些项目的费用，这笔费用就用来补贴毕业班老师的加班费，也用来对老师进行物质安慰，逢年过节组织老师团建，活动，尽管没多少钱，但是老师团结在一起，竞争，帮扶，用心搞教育。
而学生呢？因为学习环境艰苦，无心学习的早就打了退堂鼓，留下来能吃苦的也就会安心学习，因此无论是毕业班的中考，还是非毕业班的各种竞赛活动，学校年年都有好成绩。换了新校长后，一刀切搞管理，用制度管老师，用罚款和开除的高压政策管理师生，尽管硬件条件大幅改善，但是教学质量严重下滑。我们那几届，每一届毕业班至少会有60%的学生考上高中，并且每年的县城高中尖子班招生都会有我们学校四分之一的学生。如今的学生大多数与普高无缘，好在如今职高也普及到了我们老家县城，大多数学生不至于中考结束而没学可上。
那次与老师聊完以后，我因为工作原因接触了上海这边的公校老师，单纯从数据公开材料来看，地域差异不可谓不大，但是对于教育，尤其是从义务普及教育和选拔教育两个角度来看，落后山区与东部沿海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对于如今的现状我也不知道是好是坏了？对于偏远山区农村的孩子究竟是好好读书上大学重要，还是随遇而安，开开心心平平淡淡，普普通通才是真，我不得而知，但至少从当事人的选择来看，他们大多数是选择了后者，这和我们当年的选择截然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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