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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美美入职这家名为“呦呦”的奶茶店,店里的客人多了原来的两倍。原因是老板将美美的照片放到网上,长长的麻花辫,清纯的面庞,明亮的眼睛,简直就是店里的招牌,便宜的“明星”代言——老板在看到美美的第一眼就在琢磨这件事。
入职一个月,美美还用不好雪糕机,纵使老板和同事已经教了她很多遍。最后老板放弃,命令般说,雪糕让其他店员做。但今天店里的客人实在太多,其他店员忙得不可开交,只有美美手里没事可做。眼下这个雪糕非她做不可。
她想着老板和同事教的步骤,取出华夫脆,按下开关,冰淇淋精准落进漏斗似的华夫脆里,美美舒了一口气,摆动手臂,像笨拙的机器人,因太过紧张,身体变得僵硬。
冰淇淋全部落入华夫脆漏斗里,只是歪七扭八,像一堆快要倒塌的积木。这是美美目前做得最成功的一个,但也绝对不能给客人。
美美转身用她懵懂清澈的眼睛看着倚在吧台上的男人,“对不起,我做不好,你稍等一会儿,让其他人再给你做一个。”
男人微笑着从美美手里接过甜筒,迫不及待咬了一口,“嗯,真甜。”
他歪着头视线始终在美美身上。这是一句会让人误会的话。
美美大大的眼睛眯缝起来,嘴角的酒窝弯着蜜。他感觉到一只美丽的蝴蝶停留在他心上,并且将永远停留在那里。他绝对拥有这种自信。
他趴在吧台上,伸长脖子,不用说他想跟美美说悄悄话。
美美识趣地向前走了两步,将耳朵凑到他的唇边。
“你几点下班?”
他的呼吸像一个小小的羽毛在挠美美的脖颈。美美缩了缩脖子,脖颈上皱缩的皮肤和绯红的脸颊像欲拒还迎的暗号。
映入眼帘的一切在撕扯他的嘴角。
突然有人打破了这一切——忙碌中的店员不小心把一杯奶茶洒到美美身上。
美美尖叫着向后退了一步,耳朵撤离他的唇。
吧台上的男人立刻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块手帕,像条肉虫一样趴在吧台上,给美美擦拭的双手在颤抖,好像比美美还要慌乱和紧张。他感受着美美脸上的弹性,像透明的果冻一样柔软。
因为这个插曲,老板准许美美提前下班,并答应不扣美美工钱。白衬衫染上污渍就不纯洁了,就做不了店里的模特和宣传海报,好像美美也脏了一样。要白白给出几十块钱,老板心里窝了一股火,他提高音量斥责店员,如果再弄洒奶茶,一定扣钱。
男人说要送美美回家,美美说不用了。美美拒绝的声音很小,也等于默认。
他问美美在奶茶店工作多久了?
他一个月前就在这家店发现了美美,不过是想印证一下自己的猜测。
得到美美的肯定,自信又涌上他的心头。
“家在这里吗?”
美美没有看他的眼睛,“不是,老家在A县的杨柳村。”
“你看着还挺年轻的,这么小就出来工作。”
美美笑了一下,没有回答这个有些尴尬的问题。
他注意到美美在扣自己的手指。
他和美美去坐公交车。他穿了一件墨蓝色西装外套,内搭是白色T恤,裤子是白色牛仔裤。头发三七分,偏右侧脑袋的刘海厚重地落下来,常常遮住他的眼睛,他不得不用右手将头发拨开,动作的手掌也时常遮住眼睛。所以美美经常只能看到他的一只眼睛。美美直觉,他不是会经常坐公交车的人。
他俩并肩坐在后排,车辆从夕阳的光亮中穿过。他紧紧盯着看向窗外的美美,脑海中是一辆被夕阳的柔光切得支离破碎的公交车,连同美美也破碎不堪。一种破碎的美在他心里波涛汹涌。但他的脸上没有一丝异样的情绪。这是阅历和能力,也是独属于艺术家的孤傲,世界上没有人能够懂得他,他存在于世界之外,是庸俗又美丽的世界旁观者。换句话说,只有他能看到世界上的美和破碎。
他看着美美上楼。美美看向他暴露在世界里的左眼,一只好像有电的眼睛,美美应激性回过头,走上台阶。
美美从二楼往下看,他在。
三楼往下看,他还在。
四楼往下看,他依然在。
而且始终在寻找美美的身影。
回到房间,美美终于想起来应该问他的名字,还应该跟他说声谢谢。他白色手帕上的奶茶渍能洗掉吗?手帕上绣着的两只漂亮的鸟叫什么名字?他们还会再见吗?
美美总是迟钝。
第二天,他又来了。
他没有到吧台和美美打招呼,而是点了一杯奶茶独自坐在窗边。他的眼睛一直追随着美美,直到美美的视线撞入他的眼眸中,然后俩人相视一笑。
美美的神情中少了几分羞涩,但脸上依然有粉红色的光——永远存在于她脸上、独属于她的粉红之光。他把这种光理解为爱情、梦想和艺术。
他一直等到美美下班,然后带她去吃饭。
他们去的是一家法餐厅,餐厅内灯光很暗,座位之间设计了灰色圆柱体隔开。既浪漫,隐蔽性又好。
从没有见过这种场面的美美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生怕走错一步。
似乎是感觉到美美的慌张,他自然地牵起美美的手。
面对突如其来的动作,美美被吓得缩了缩身子,但没有挣开他的手。或许因为反应不过来,或许因为拒绝并不是一种美德。
所有菜都由他决定,他还耐心地一一为美美介绍菜系。餐前小点被放在棕色餐盒里,精致漂亮。装菜的盘子要比菜本身大十倍,白得发亮的剩余盘子好像在诉说浪费。但或许浪费也是一种浪费。
美美握着刀叉在一块牛排前不知所措。
他轻笑一声,不是嘲笑,是一种疼惜的声音。
他走到美美身后,把美美环在胸前,握住美美的双手。美美的双手在他的指引中变得灵活,很快就将牛排切成很多恰好入口的小块。
旁边的玻璃鬼鬼祟祟将俩人的身影印在上面,衬托物是摇曳的火光、香槟和精致的摆盘。
他只是不经意瞥一眼,就感受到满足。
切完牛排,他的双手从美美手上撤开,只是恰好触碰到美美乌黑亮丽的秀发,手就像被按下开关一样暂停,轻轻一扯,马尾就松松散散落下来。
他的手指是梳子,梳顺美美有些蓬松的头发,头发利落垂在双肩,他俯身在美美的耳朵边说,这样才最好看。
他听见美美“咚咚咚”的心跳声,感受到和美美相隔一厘米皮肤的灼热。视线再次回到窗玻璃上,美美的纯白T恤有些突兀。突兀也是一种美,这无需质疑。
他握着酒杯自顾自喝起来,还贴心地对美美说,不会喝酒就不用勉强。
他在想,不会喝酒,对于女孩是好还是不好,此刻他还不好断定。或许,该视情况而定。
他又问了美美很多问题,家里都有些什么人,父母做什么工作?等等。
都是美美的家庭情况。
美美都乖巧且认真回答了。
但面对他,美美时常脑袋空白,昨天脑海里蹦出的问题也已全部遗忘。或者更准确一点说是胆怯,害怕愚蠢的问题会让自己出丑,而失去“美”这个定义。
“很漂亮,很美,好乖,好看。”
这是美美从小听到大的词。
小时爸爸妈妈为了生计,经常外出务工。爷爷奶奶认为小女孩体力不行,又脆弱,可以少干点活,甚至什么都不做也可以。
有人在保护、爱慕美,也有人在嫉妒美——同龄小伙伴不爱和她玩。她最大的乐趣就是穿着妈妈给寄的白色、黄色或红色的裙子,长发披肩,把自己想象成电视里的广告女明星,时而旋转、时而享受阳光般地抬头看天,时而又抬起手,像真的有白鸽在轻啄自己的双手。电视机里的女明星在大大的落地窗前、在海边、在拥有城堡的广场。而美美在田埂上,在田垄里,麦穗从小腿间划过,刺挠感带来的是一种刺激。观众是在割麦子汗流浃背的叔叔婶婶。他们会停下动作,相视一笑,然后说出那句经典的、独属于美美的话语:“美美长得这么好看,长大一定会嫁一个好老公。到时美美就什么都不做,可以天天穿小裙子。”
美美享受这些话语,或者说这是她在由麦穗装点的舞台上“表演”所得的掌声。
爸爸妈妈说,女孩子不能大喊大叫;女孩子吃饭要适量且小口;女孩子不能插嘴、反驳,纵使发出声音的那个人在往女孩的耳朵里灌屎。
这些是礼貌、懂事、乖巧。
牺牲、隐忍、退让是女孩,或者“美”的良好品德。
美美走在“美”这条道路上,幻想长大,幻想“老公”出现,幻想很多很多美好。或许是幻想占据太多她的学习时间,导致她没能考上大学,所以只能去奶茶店打工。这也是美美对他羞于启齿的话。
他们快十点才吃完。他打车送美美回家。她觉得很不好意思,但更不好意思的是开口拒绝他的好意。
在楼下美美终于鼓起勇气问他的名字。
他笑了,他的笑容很温和,像爸爸对女儿的微笑。
“不好意思,你太完美了,我对你有太多好奇,所以……原谅我忽略这件重要的事,我叫周博文。不过,没关系,现在还来得及……或许也没那么重要。”
美美没有说再见转身上楼,她没有回头,脑海里一直回荡着他说的“你太完美了。”
她记得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完美”大概是“美”的进阶级,美美沉浸其中,并得到一种新的、进步的喜悦,毕竟除了“美”,她没被夸过其它的。
此后的一个月里,周博文每天都到奶茶店去等美美下班。
他带美美去商场,周博文说,喜欢什么随便挑。美美成为商场的主角,电视里的大明星。她可以在这里旋转、跳跃,那一排排数不清颜色的长裙、短裙、吊带裙、沙滩裙在等着她挑选。那个水晶般的陈列柜里像星星一样闪闪发光的钻石。手表、包包是如此高端,是电视里才会出现的商品。精品店里那些家乡里缩小版软乎乎的小狗。这些都可以属于她。美美的眼睛像钻石一样发亮,那点微不足道的抱歉和拒绝被隐藏在眼眸的光亮之下,被隐藏在膨胀的欲望和诱惑之中。周博文没有看到,连美美自己也感受不到。而周博文喜欢的是美美发亮的眼睛。
从商场出来,他们步行去附近一个湖泊。
美美感觉心里住进一只小精灵,全身轻飘飘的。她张开双臂只走黄色的地砖,双臂一摇一晃像精灵的翅膀。
一个巨大的蓝色湖泊,湖水的蓝色好像是被蓝天浸染的。湖的那边矗立着一座座蓝色的山,云朵和它如此亲近。
周博文什么都没有说,默默跟在美美身后。美美的秀发在空中飞舞,一种被塑造的凌乱美;美美蹲在各色的郁金香之中,被调皮的海鸥包围,海鸥在轻啄她的手掌,亲吻她的额头。
一帧帧被定格,一幅幅少女风景油墨画。
如此赏心悦目,他不忍心打扰。
“这一切都是梦中的场景。”
美美发出的感叹更是让周博文生出一股燥热,这股燥热从心里出发向下,经过肠道、肾脏,腹股沟的动脉在勃勃跳动。那是一种最本能的欲望,不是情欲,是一种蓬勃地对艺术的瞻仰和表达的欲望。
美美扭过头看他,他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她。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有股热流像湖水浸湿双脚一样浸湿她的心。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略带羞涩的声音表达的是最纯洁的爱意。
他听出来了。
“因为你很完美。”
美美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答案,但或许也足够了。
她应该相信一个可以让自己永远穿裙子的人。
那天,他说要带美美去个地方。
美美跟老板请假的时候,老板把不情愿直白表现在脸上,他说,请假要扣工钱。
美美想都没想就说没问题。
老板只能无奈点头。美美走时,老板提醒美美:“你是去跟那个男人约会吧?我还是提醒你一句,那个男人看起来大你很多,应该不太适合你。”
美美没有回答。
她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她觉得这些都不重要。
那重要的是什么?
爱吗?
她不知道。
他们去的是周博文的家,那是一栋二层别墅,别墅周围种了很多树,乍一看像是别墅从森林里长出来。别墅浸在一种凄凉和孤独的氛围之中。
穿过一条狭长的小道进入别墅,别墅内部的墙体是灰白色,很粗糙,像没有装修过。客厅很简单,只有一组灰色沙发和一张长方形棕色桌子,特别的是一盏圆形琉璃灯,能发出各种颜色的光。
他们没有在客厅过多停留,而是走上一座棕色木质楼梯,双脚踩在楼梯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像美美家里的老鼠躲在黑暗的衣柜里啃食木板。而此刻啃食木板的是他们的双脚。这个声音让美美的身体一阵阵战栗。迎着古典的楼梯弧形一直向下,拐了三个弯,两扇大门为美美完全敞开,像在说欢迎光临。周博文也绅士地对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美美望进那个房间,黑洞洞的,像要将她吞噬的怪兽。
她感到害怕。
她又望向周博文。那只没被头发遮挡的眼睛在笑,那只温和、没有任何欺骗性的眼睛。
她小心翼翼往前挪,每一步都伴随着一个如拳头捶墙般的心跳声。她终于走进黑暗,融入黑暗之中。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只有心跳声可以证明自己还存在于这个世界。
门像雷声一样被关上,美美被吓得惊叫出来。
“周博文。”
美美第一次喊这个名字,带有哭泣和求救的声音。
随着声音落下,紧接着是填满房间的灯光,美美的身体又颤抖了一下。
他扬起嘴角,走近美美,安抚性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走到窗边拉开所有窗帘,好让房间暴露在世界之中。
这是一个宽敞被颜色装点的房间,令人眼花缭乱。油画、素描画一排排整整齐齐没有留出一点缝隙,造就了一个新的墙体。
画架上也都是画,美美一张张扫过,发现画架上的画很眼熟。她看向周博文。
“好看吗?”
周博文拨开刘海露出右眼,两只眼睛的光芒像阳光一样热烈,还带着一种不明所以的得意。
“好看。”
除此之外美美说不上更多。
周博文根本不在乎美美能够真正欣赏这些作品。
不懂、不会,对他来说才更为重要。
他牵起美美的手一幅幅欣赏画架上的画。
第一幅:少女弓着身抬起头看着前方,双手隐没在背后,似被捆绑不能动弹。无辜的大眼睛湿漉漉的,又粗又长的麻花辫恰好遮挡一边乳房,沟壑在辫子旁若隐若现、似有似无。背景很明显是奶茶店的吧台。
第二幅:少女的头发垂落双肩,细如丝的吊带像桥一样跨过两侧肩胛骨,腰部及椎体线条流畅性感,透明的墨绿色布料堪堪遮住饱满、挺翘的臀部。半遮半露,蛊惑人心。画面是暗黑的,唯一的光亮来自那扇狭窄的窗子,少女通过窗子窥视模模糊糊的外面世界。
第三幅: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在流泪。背景是深蓝色,小女孩简单的五官,微皱的眉头和瘪嘴巴已将悲伤表现得淋漓尽致,一高一低的晶莹泪珠更是锦上添花。
周博文说,这些都是美美。
美美说,这绝对不是我,你没有见过我小时候。
周博文说,这是他通过面前的美美想象得来的。
他的很多很多东西都是想象得来的。
他说,想象是一种能力,一种天赋。
“你能把你想象的东西都说给我听吗?我喜欢听故事。”
“亲爱的,那不是故事。”
“那它是什么?”
“那是艺术。”
艺术是什么?美美没有问出口。
周博文让美美坐到最前面那张长方形棕色桌子上。
他说,“你太美了,我要把你的美留住。”
“为什么要留住?”
“艺术不老不死,超越时间和死亡。艺术能使你的美让全世界看到,这对你来说简直是一种幸运。”
他让美美跪坐在那张大桌子上,双手自然放在桌上。他让美美的眼睛看向那棵随风摇摆的大树。
“你会画很久吗?”
“我很快。”
美美已经记不起那天在那张桌上跪了几个小时,只记得好几次想放弃起身的时候,或者只是下意识抬胳膊揉眼睛,都会被周博文尖利的声音呵斥住。这是美美从未听到过的带有压迫性、令人害怕的声音。
结束后他餍足般观赏面前这幅画,好像完全忘记了美美。
美美已经无法自行站立,周博文把她从画室里抱出来,被放到柔软床垫上的时候,美美的双腿依然不能伸直。
他替美美按摩双腿,从大腿到小腿到脚掌,再从脚掌到小腿到大腿。美美的身体在他的手指温度中渐渐软下来,像一团被揉捏的面团。眼泪从眼角滚落,他亲吻美美的眼睛,顺便吻掉那颗晶莹的泪珠,磁性的声音在美美耳边响起,他说,辛苦了。
美美在闭上眼睛入睡前想,画室里的那个人绝对不是身旁这个人,他一定是被什么附体了,是鬼,或者恶魔。
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做好晚餐。
意面加西蓝花和小番茄点缀,既好看又有食欲。
他说:“我看你喜欢吃,就试着做了,快尝尝味道。”
美美确实饿了,她坐下就开始大快朵颐。
“特别好吃,谢谢你。”
“好吃就多吃点。”
他又将切好的牛排放进美美的盘子里,“多补充蛋白。”
美美刚把牛排咬进嘴里,一杯温水就放到美美右手边。
是的,美美恰好口渴了。
他预判美美的所有,如一个心有灵犀的爱人。
饭后美美要回家,他说太晚让美美在别墅里住一夜,并答应第二天一定送她去上班。
第二天美美起床的时候已经迟到了,美美无奈只能又请一天假。
美美第二次爬上那个圣台,或许是习惯了一些,美美能坚持更长时间了。
他还是为美美做饭、按摩,为美美放好洗澡水,好让美美可以泡澡放松身体。
等这一切结束的时候天又黑了。
他从背后抱住美美,“你看,这么晚了,送你回去我还得回来,我家到你那又那么远,你一定舍不得我跑那么远对不对?所以,再住一晚,明天我保证准时送你去上班。”
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轻轻在挠美美的心。
那种心跳加速、呼吸急促的感觉,好像不容许美美拒绝。
[if !supportLists]第三天,[endif]美美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再次向老板请假,老板愤怒地让美美永远不用去了。
美美急得都哭了,“为什么我总是睡过头,我明明定了闹钟,为什么我连闹钟都听不到。”
他将美美抱进怀里,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没关系,一份工作,没什么大不了,以后你可以一直住在这里,我会帮你找工作的。”
美美从他怀里抬起头,那副惹人怜爱的模样,可以让人心碎。
“你爱我吗?”
无论是可以让她一直穿裙子的男人或者老公的预备人选,会亲吻她、抱她,一定是因为爱。
大概是没想到美美会这么问,他愣了一下,“爱,你这么美,是我的宝贝,我的缪斯。我当然爱你。”
好像有些迟了,就像第一次见面没问他名字一样迟了。
但爱一样值得感激。
此后美美就住进这栋被树木围住的别墅,也住进了画室。
美美在那张长方形桌子上将自己的身体折叠起来,用胸口去亲吻双腿,身体变得无助、可怜;或像那扇对美美说“欢迎光临”的门一样用张开的双腿对世间万物说“欢迎光临”;又或者趴在桌子上眼睛直直盯着周博文,像需要爱抚的小猫……窗外的树木永远在摇晃自己的叶子,美美觉得时间已经停止。她在想,缪斯是什么意思?是爱?或者完美的进阶版。不过,一定是一个好词,如艺术品一样美的词。
一个月后他终于画完美美,他兴奋地拥抱美美,那些画像花儿一样一朵朵在美美面前绽放。一大片一大片裸露洁白的皮肤——锁骨、乳房、肚脐、外阴、双腿……这不是美美,这只是身体的组成部分。她是穿衣服的,她身体的组成部分都隐藏在衣服下面。他说,是想象力和创造力。
是想象力和创造力肢解了美美吗?
“亲爱的,你很美,这简直就是完美,你是独一无二的。”
他用亲吻和拥抱说服接纳那些支离破碎的自己。
他说,美美又激起他的想象,他还要画一幅,最后一幅。他让美美坐在桌子上,并且面对着她。
他不满意美美的姿势,一直调整,先解开一颗纽扣,再解开第二颗纽扣,然后是第三颗……最后一步是扯掉美美的内裤。
美美双腿紧闭,双手紧紧护住胸口。羞耻感在用力将她的头往下拉扯。
“头抬高一点。”
美美只是抬起红红的眼睛。
“再抬高一点。”
美美伸了伸下巴。
路过的白云在嘲笑她,她不敢直视周博文。
“抬起头。”
白云被吼叫的声音吓得缩进蓝天里,消失了。
双手从胸口滑落,乳房像桃一样跳出来,那双含泪的眼睛如此无辜,它一定想要表达一些什么。一副完美脆弱的躯体,一份上天送他的礼物。
“美、美、简直是太美了。”
他起身,因太过激动打翻颜料,颜料洒在地上如彩虹一般。他捧起美美的脸,欲望把他的脸颊拉扯变形,像怪物一样可怖。美美一阵一阵颤抖。他恩赐一般亲吻美美的额头、脸颊、眼睛、嘴巴。心跳在加速,呼吸变得急促,那股蓬勃的力量在腹股沟跳动。抚摸、亲吻,每一寸都不该放过。
美美感觉有蚂蚁在啃食自己的身体,瘙痒、疼痛、无助,她不断扭动身体,但身体被他更庞大的身体禁锢住,紧紧地,一切都无济于事。
“我害怕疼。”
这是美美用尽全力才说出的话。
“宝贝,这是爱,是艺术,该庆幸。”
太痛了,他的手肘紧紧按压着她的脖子,胃液涌上喉咙,一种窒息的,濒临死亡的感觉蔓延全身。
美美的身体终于被啃食出虫洞,艺术品被破坏,撕成碎片。
事后他穿上衣服,把美美的身体扶坐在桌子上。
此刻,美美能盯着他看了,一种被撕破后毫无畏惧的眼神。
他不再暴动、愤怒,一头发情的狮子终于平静了。
当他再次心满意足地欣赏自己的作品时,美美直直向后倒去,长发轻轻扫着地板,像在给地板挠痒痒。美美突然想到猪,被杀死的剃掉毛光溜溜被放在祭祀台上的猪。猪在祭祀神明,而美美在祭祀什么呢?
艺术吗?
艺术需要艺术品祭祀?
或许吧。
美美的视线从桌子底下扫过,一幅蓝色背景的画,中间是大得有些恐怖的红色鼻子,鼻子之上是黑色的嘴巴。两颗大大的像红宝石一样的眼泪分别从长方形油画的左上角和右上角的眼睛坠落,把两只眼睛撕扯变形——极致的、令人心碎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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