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运动员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我不这样看,要把一项事业做到一个高度,都是需要动脑筋的。体育比赛总是在不断地发现问题,然后思考解决的方案,才能进步。我们做学问也一样,触类旁通,举一反三。”——钱伟长
据说爱因斯坦在看了钱伟长的《弹性板壳的内禀理论》后忍不住跪了:“这个年轻人解决了我多年的困惑。”1942 年在多伦多大学,钱伟长花了50天跟导师合作了这篇论文,和爱因斯坦的论文一起被收进世界导弹之父冯·卡门 60 岁祝寿文集。
今天我们不说钱伟长在科学领域有多牛掰,那毕竟是人尽皆知的,今天来说一说钱老的另一面——体育。
钱伟长出生在一个书香气十足、然而很穷的家庭里,16岁时父亲又英年早逝,好在他还有个当学霸的亲叔叔给他当人生导师,加上自己家族遗传的学霸技能,他以中文、历史双双满分的成绩考进了清华大学历史系,那一年,他 19 岁。
年轻时的钱伟长
80 多年前的清华大学是个什么样子呢?大!力!搞!体!育!
学校在 1912 年设立了体育部,建造了设备很好的体育馆,将体育作为四年必修课,体育部为全校同学设置体育档案,对体弱同学另设体弱班课程。最重要的是!学校不仅不占用体育课,每天下午四点半还关宿舍,封教室,锁食堂,让所有人去运动!是不是很羡慕!
从体育部建立开始,学校就有个令大把学霸闻风丧胆的规定:体育成绩不及格的不能出国留学,著名的翻译家吴宓 1916 年想出国,就因为跳高成绩栽了大半年。
吴宓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的主人公给清华大学创了个记录:身高 1 米 49,成为清华历史上第一个身高不达标的学生。
掌管体测的老师就是清华大学赫赫有名体育教授马约翰,但万万没想到他告诉钱伟长“ out of scale (不达标)”之后,接下来的话竟然那么慈祥:“没关系,可以锻炼嘛!”
马约翰辅导学生
不过马老师似乎没有预想到钱伟长每项成绩都“不太妙”:体重太轻、肺活量不足、篮球扔不进筐子、在跑道跑两圈也就跑两百多米的距离已经喘不过气……
在马老师的鼓励下,钱伟长总算坚持跑完了第三圈,马老师一把拉住就要瘫倒在地板上钱伟长慈祥地说:“以后可要注意锻炼啊!”就这样,个小体弱的男孩被清华大学破格录取了。
马约翰给学生上课
开学没几天,就爆发了“九·一八”事变,年轻的钱伟长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一看日本帝国主义一夜之间占领了东三省,当时就跑到理学院去要求弃文学理,用科学救国。虽然想法很好,虽然文史成绩出色,虽然同时被清华、交通、浙江、武汉、中央五所名牌大学录取,但是物理只考了5分,去跟老师说要 “造飞机造大炮”用科学救国,这就有点不合适了啊……
但是,慈祥的老师不仅仅有马约翰一个,吴有训也是慈祥的很,这位闻名世界的物理学家、中国近代物理学奠基人、科学家、教育家,对钱伟长提出了一个条件:学年成绩每科70分以上。并且吴老师还向男孩转达了马老师的鼓励:不用回体弱班上课,但是要重视锻炼,没有好体格,科学学不好,也救不了国。
吴有训
有这样如父如兄的老师们,加上钱伟长又是一个懂得珍惜的人,从此开始了一边努力搞物理一边努力搞体育的生活。
一年后,他数理成绩都超过了70分顺利进入理学院;两年后,他在全国大学生运动会上以13秒4的成绩跨入了100米栏的前三名。真的是不服不行。
更为震惊的是,曾经的体育渣渣钱伟长在清华硬是把自己练成了体育五虎将,到了大四班里足球队赛前缺人,他毫无悬念成了救场的。他牢记马老师“带着脑袋锻炼”的教诲,苦练基本功,很快掌握了传球、射门技能,并且身体灵活速度快脚法又很好,能用脚尖、脚背等不同部位传球,到了留校读研的时候,已经是清华大学足球队的主力左边锋。
当年的清华足球队
钱伟长还总结了很多踢球的经验:
停球往往会失去机会,要练习快速出球,双脚都要自如运用,射门要用平快球,对准上下左右四个门角,起脚要快,要果断,绝不能犹豫;
个子小,避免跟别人争头球,要以快制胜,带球不要离身太远,不超出半米以外,踢法要灵活多变;
在球场上尽量不停球,而在比赛中传球,出球速率越快越好,只有在队友没准备好的情况下才选择盘带……
又过了两年,钱伟长以优异成绩毕业并留校读研,这个时候,身高也蹿到了 1 米 66。身高增长了 11%,健康增长了 1000%,技能增长了 10000% 的男孩顺利出国到多伦多大学深造,然后就搞出了那篇令世界震惊的《弹性板壳的内禀理论》。
钱伟长多伦多大学博士毕业留影
随着年岁增长和科研任务加重,钱伟长不再踢球,但学生时代遇到好体育老师加上自己的踢球经历,钱伟长的体育情结一直都没消失。
上世纪80年代,会请秘书搞门票去现场看球。后来出行不方便后,每到世界杯,钱伟长不用人叫,会自己起床,准时在电视机前等着看比赛。退役后在《新民晚报》当记者的前女足队员孙雯在2004年采访了钱伟长,这位不太喜欢面对媒体的大师,整整跟她聊了一个多小时,还狠狠表扬了孙雯的任意球:“有角度有弧度,太漂亮了,我喜欢。”
孙雯回忆说:“出乎我的意料,没想到这么大的科学家对足球情有独钟,当年,上海女足希望找个合适的场地做主场,联系到上海大学,钱老得知后非常高兴。当时中国女足生存情况不是太好,当得知客队女足的食宿标准不够时,钱老当即表示他来贴。”
1994年上海工业大学与上海大学合并成新的上海大学,身为校长的钱伟长把学校投资的六分之一用于体育健身设施,单个校区就有三个田径场,也就意味着有三个足球场让其他高校望尘莫及,他还将上海SVA女足将主场移到条件更好的上海大学。
钱伟长
2002 年,钱伟长把上海大学体育学院的某个头儿顾红和体育部主任叫到办公室,建议在上海高校搞一个足球联赛,要求队员是普通大学生,而且参加学校必须有足球场,他用铅笔写了一份比赛规程,还说:“决赛规程我再想想,过段时间写下来给你们。”
过了两个星期,秘书把钱伟长写的决赛规程送到了体育部,那一年,首届“钱伟长杯”足球赛在上海大学开赛。上海 12 所高校派代表队参加,钱伟长出席开幕式,自己出资打造“钱伟长”奖杯。
与马约翰老师一起进行体育训练让钱伟长受益终生,他后来回忆说:“马约翰先生通过体育运动,培养了我们的人格,锻炼了我们的意志。即使在我生命中最艰难的时期,也没有倒下,依然乐观向上。在漫漫人生道路上,使我有勇气承担风雨,有毅力克服困难,有意志不断战胜自我。”
也许真的是,我们和伟大,只差了一个体育老师。
马约翰:中国第一位体育教授
清华有一种历史悠久的洗澡方式--来一遍热水再来一遍凉水,再来一遍热水再来一遍凉水。这被称为“马约翰澡”。
体育可以带给人勇气、坚持、自信心、进取心和决心,培养人的社会品质--公正、忠实、自由。——马约翰
在清华校园里,马约翰是一个“异类”。他的雕像屹立在清华西区体育馆南侧,和他同享殊荣的是梅贻琦、蒋南翔、朱自清、闻一多、梁思成等教育家、国学大师、科学巨擘。在十二个雕像中,他也是唯一一个因体育而被奉为“名家”的教授。
体育不及格者不能留洋
1882年,马约翰出生于福建厦门。在少年时期,他深受“东亚病夫”的刺激,发奋锻炼身体,曾获得100码、220码、880码、1英里等项的全校冠军。1904年,他考入上海圣约翰大学预科。入校第二年的上海“万国运动会”上,马约翰夺得1英里赛跑的冠军,让日本和欧洲的运动员刮目相看。
1911年大学毕业获理学学士学位。1914年,马约翰应聘来到清华,最初担任化学系助教,随后改到体育部任教。
他曾回忆:“我初来清华时教化学,对体育也很关心。有一次,跟校长谈进一步发展学校体育问题。因为有了一个实际问题,就是清华每年要送出100名学生到美国,送出的学生,总要像样一点,不能送去‘东亚病夫’……我怕学生出国受欺侮,被人说成中国人就是弱,就是东亚病夫。
1920年,马约翰接替美国人成为学校的体育部主任。此前,清华已经在实行“强迫运动”:即每星期一到星期五下午四点到五点,图书馆、宿舍、教室一律关门,全校学生必须穿短衣到操场锻炼。但 “强迫运动”贯彻得并不彻底,锻炼时间内仍有人躲在树荫、墙角等僻静处读书。马约翰到清华以后,一到锻炼时间,他就拿着小本子到处寻找,不是为了记名字、给处分,而是说服那些躲起来的学生出来锻炼。
他还制定了至今看来仍很严厉的规定:学生在校学习8年(1911至1928年,清华正式名称为清华留美预备学校。清华学生12-14岁入学,学制8年。),必须通过“五项测验”指标,从百米跑,到铅球,到足球篮球的基本常识--不过关者不能出国留学。
当年,著名学者吴宓跳远只能跳到3米5,而3米65是及格线。吴在被马约翰扣了半年,体育及格后才得以去美国留学。
著名科学家钱伟长,刚入学时,身高只有1.49米,体重不到50公斤。在马约翰的督促下,钱伟长在大学期间从没停过一天运动,成为清华著名中长跑运动员。
作家梁实秋在毕业前的体育测验中,游泳一直不过关,补考时,他拼尽全力游完全程,才得到马约翰的肯定:“好啦,算你及格了。
科学家周培源也是在马约翰的调教下,获得过清华三个中距离赛跑项目的全校冠军。
晚年的梁思成常笑着对后辈说:“别看我现在又驼又瘸,当年可是马约翰先生的好学生,有名的足球健将,在全校运动会上得过跳高第一名,单双杠和爬绳的技巧也是呱呱叫的……我非常感谢马约翰。想当年如果没有一个好身体,怎么搞野外调查?在学校中单双杠和爬绳的训练,使我后来在测绘古建筑时,爬梁上柱攀登自如。”
著名植物生理学家汤佩松先生回忆清华诸多名师,也对马约翰念念不忘:“在那时以及以后的学习和工作中,我能克服许多困难和挫折,是与在清华八年里强迫性体育制度分不开的。具体讲,马约翰教授培养起了很大作用。”
在马约翰的力主下,早期清华先后成立了足球、篮球、网球、曲棍球、棒球、垒球、水球、长跑、游泳、滑冰、拳击等十多个代表队,为清华成为一所真正的“现代型”大学打下基础。
1929年底,马约翰率领清华足球队参加华北体育联合会第六次比赛大会,夺得冠军。当年校刊这样记载:夺冠消息传来,全校像大海里的波涛似的欢腾,每个人内心都是愉快的火焰在燃烧,到处贴着大标语,‘我快乐得要打滚’、‘我愿为你们脱靴’。球队回校时,人们把马约翰等从学校大门一直抬进大礼堂,以示庆祝。
自此,体育已然成为清华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也是在这一时期,清华诞生了20多个全国冠军,成为中国的“体育重镇”。
马约翰
上世纪50年代,清华校长蒋南翔说过,清华于1911年建校,马约翰1914年到清华,服务清华的历史差不多同清华的校史同样悠久。“所有在清华上过学的学生,差不多统统受过马先生的热心教诲。”
每一个在马约翰任教期间在清华求学的年轻人都曾听到这样的教诲:“Boy,太瘦了,这样太不行了,要好好锻炼。”有清华学子这样描述马约翰的体育课:他有一股劲,总瞪大眼睛,双手攥拳在胸前挥动,不断说:“要动!动!动!”
一位清华毕业的法学家晚年在某次论坛上,看着台下风华正茂的青年学子,脱口而出:“Boys and girls,good evening!”他解释说,55年前在清华大学时,每当上体育课,总有一位慈祥长者像这样用英语问候大家。
1919年和1925年,马约翰曾先后两次到美国春田大学学习,也是在这一期间,他完成了《体育经历十四年》、《体育的迁移价值》等论文。在《体育的迁移价值》一文中,马约翰深入论述了体育的教育作用和价值:“体育可以带给人勇气、坚持、自信心、进取心和决心,培养人的社会品质--公正、忠实、自由。”
1931年,马约翰在清华大学《向导》专刊上发表文章明确概括了学校体育的两个目的:使学生身体健壮成长;对学生进行品德教育--这也是中国最早把“体育”与“教育”视为等同位置的教育观点。
1957年11月29日晚,清华大学校长蒋南翔在全校体育干部会上说:“你们看,马老今年已经76岁了,还是红光满面。我们每个同学要争取毕业后工作五十年。”后来,这句话在清华演变为一个口号:为祖国健康工作五十年
新中国成立后,马约翰先后两次当选为全国体育总会副主任;1953年9月,中央人民政府任命他为国家体委委员。
晚年,马约翰仍旧坚持体育锻炼。1958年, 76岁的马约翰和一位中年教师合作,夺得北京市网球双打冠军,创造了老年人达到一级运动员标准的纪录。直到临去世的84岁时,马约翰还能做13个俯卧撑。
至今,在清华大学,男生在3000米和引体向上、女生在1500米和立定跳远上必须达标。
更为重要的是,清华大学校园内以“马约翰”命名的体育比赛大大小小有42个项目,从百米跳远到健美操,踢毽子等等。有清华学生自豪地讲:“我们的‘马约翰杯’比奥运会的项目还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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