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起我对学校和老师的看法有了很大的改变,畏惧取代了敬畏,顺从取代了听话。我知道自己是一个怯懦的人,不敢去跟权威抗衡。但在我的心里一直有一股静静流淌的泉水,深沉而静默的等待着喷涌而出的机会。
“换衣风波”之后,我常常想起我的启蒙老师,想起学前班的种种趣事,尤其是晚上我一个人在书房里写作业的时候。比起其他的学生来,我还是幸运的,因为我毕竟遇到了林老师。我不能奢求每一位老师都像林老师这样有爱生之心,毕竟老师不过是个职业而已,大部分的人当老师不过是为了养家糊口,打心眼里热爱教育的估计是凤毛麟角。就像那天那个指着我鼻子破口大骂的母夜叉,还因为上好了一堂公开课就被评为“区级优秀教师”了呢!所以老师这个行业主要还是靠个人的良心。无论你用什么指标去要求,去考察,总有一部分“聪明人”会蒙混过关,这个指标是多么的不切实际,这个评价体系又是多么的可笑!
可惜啊,在一个绝对追求高效益与高效率的当今社会,“良心”二字恐怕早就被“更高、更快、更强”的竞技精神抛在了脑后吧。在社交网络无处不在的今天,谁还稀罕什么知识、真理、什么头顶上的心空和心中的道德准绳,那都是上世纪的老古董了。谁要是在今天还能对着蓝天发誓,那他(她)不是疯子就是奇葩。
然而我还是喜欢天空,虽然很长时间没有好好的欣赏过清晨的露珠,傍晚的火烧云和夜里的星空,但是小的时候我一直感觉天空是有故事的,只不过用一种只有少数人才能听懂的语言在讲述。
就像那个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月夜,让我相信书中的世界是真实存在的。
那是一个中秋与国庆重合的日子,那晚的月光也是前所未有的皎洁、明亮,即便是群星璀璨也无法遮掩那一片银辉中朦胧如纱的清幽。那天的月亮静静地悬在深蓝色的天空中,真的很像一个白玉盘,但并不是很光洁无暇的那种,而是带着一些浅灰色的纹理,但看上去也不像桂树或玉兔。
我没有中秋赏月的习惯,但是那天却对着月空凝望了一个多小时,因为那是我们当时唯一能够看到的风景。当时已经过了吃晚饭的时间,而我和弟弟还在野外,在一片绿油油的等待收割的花生地头上。大人们在地里收花生,小孩们就在平板车上等,四周也是静的吓人,除了说话的声音就是毛驴吃草的滋滋声了。
为了打破那怕人的寂静,我们开始唱歌,用平时不敢用的最大的音量,直到我们唱尽了我们学过的所有的歌谣,大人们还在远处的田地里忙着收花生,没有一点儿要停下来的意思。
唱完歌之后弟弟央求我讲童话故事,于是我开始编故事,一个以“很久很久以前”开头的平淡无奇的故事,我心不在焉的讲着,讲着讲着就忘了自己刚刚讲过的情节。因为我的眼睛一直在注视着田里的大人们,希望他们能早一点儿收完花生带我们回家,可他们的身影却越来越模糊,最后终于被浓重的夜幕吞噬了。于是我的目光开始往后移,移到有光的地方——那是一幢灰色的水泥楼房,墙上开了两扇四四方方的窗户,里面透出一片淡黄色的温暖的灯光,中秋节的灯光。
而我还在讲着一个无聊的故事,在地排车上等着收花生的大人们,田里只有我们一家还在劳作。
我的故事终于讲完了,连弟弟都听累了。
于是我们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天上,因为那天的夜空真的很美,美到可以俘虏一个刚上幼儿园的小男孩和一个即将告别小学生涯的小女孩。
月光变得愈加明亮,因为月亮在变得越来越圆。田野里吹来一阵凉爽的晚风,花生的叶子在一片朦胧中翩翩摇曳,仿佛江水泛起的波浪。那一晚,夜色空明似水,月光洁白如霜。
“你说月亮里有嫦娥吗?”弟弟好奇的问我。
“也许有,也许没有。”我似是而非的给了个模糊的回答。
“那月亮里有什么呢?”
“有诗人,和很多很多诗。”
空中有无数相似的星星,但月亮只有一个,而且还是最大最亮的一个,所以它既是天然的最佳光源,也是最容易辨认的一颗星辰。当然只有晚上还在田间劳作的人用的着,因为他们要靠这唯一的光芒来干活儿,所以月亮最好是圆圆的,大大的,所以中秋的月亮最讨人喜欢。
所以关于月亮有很多诗,忧伤的诗和快乐的诗。
而我们正在凝望这诗中的世界,一个由月光、花生地和晚风组成的安静的世界。
我们就这样安静的等着大人们收花生,等到我们都快要睡着了,爷爷奶奶和爸爸才急匆匆的抱着一摞摞花生秧从地里往回赶,爸爸很生气,因为他没想到地里居然有那么多花生都没收:“什么破中秋节,专拣最忙的时候,还过节呢,活儿都来不及干!喂,你们两个别睡着了,没看到我们刚从地里回来吗?快点儿从车上下来。”
于是我们俩赶紧从车上跳下来,帮着大人们把花生一摞摞的往车上放,等到地排车快被装满的时候,爷爷从路边牵来了小毛驴,我们一行终于在柔和的月光中坐着驴车回了家。
我过了好多个中秋节,一般都是在屋子里吃个晚餐,加点儿月饼和水果,然后对着天上的月亮看一眼,顶多看个一分钟而已,所以那些中秋节过完就忘了,没有留下什么印象。相反,那个饿着肚子的中秋节却一直都留在我的脑海深处,也许是因为那天的月光格外的迷人,也许是因为那天我第一次看到了诗中的月亮。
现如今,城市的灯火让月亮和星星黯然失色。可惜就是找不到愿意为这些人造光源写诗的人了。大概是因为这些灯火太过浮夸,让人想起马路上的汽笛声和机器的噪音。而这些,是没法让人安静下来去创作的。
“不过,浮夸一点儿好,安安静静的人总会吃亏。”书情苦笑了一下,又想起了那个每天推着石头周而复始的西绪福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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