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者都天然自带地域属性,因为所有人都是在特定时空里诞生和成长的。但这并不意味着,思想者一定非要把人的地域属性带进他的思想里。
诚然,文学性的思想基本上都自带地域性,比如小说,往往展现作者所接触到的地域特征。所谓“民族的就是世界的”,针对的就是带有地域文化特色的文艺思想,好的地域文化既展现特殊性又展现普遍性。
但还有很多人文思想跟文学艺术不同,比如哲学、社会学、人类学、伦理学、心理学……虽然内容上可能会涉及到一些地域,但这种地域特殊性不是这些人文思想的重点,这些人文思想的重点是普世性,以及抽象掉地域特征的普遍性。所以,你强调法国人类学、德国社会学、英国伦理学、中国心理学、西班牙哲学……是没有多大意义的。它们之所以能成为一种抽象的人文学术,就因为超越了地域特殊性而关注着人类整体命运。
逻辑谬误里有一种叫起源谬误,比如,“西方哲学不是我们老祖宗的东西,所以没必要学”,因为一个思想理论的真假,跟它的起源毫不相关,也就是跟它作者的地域属性毫不相关。
但是,所有的政权都是地域性的政权,政权为了自身巩固很容易强调地域的特殊性,排斥来自其他地域的人文思想,包括其他国家的哲学家思想。殊不知,从老子的“道”到巴门尼德的“存在”,从康德的“自由”到胡塞尔的“现象”……这些人文思想的对象不是人的地域特殊性,而是人类命运的普世性。
假设有这么一个原始部落,它的统治者生怕外来文明的先进思想会动摇他的统治,那么统治者就告诉部落成员,“我们的部落是特殊的、有悠久历史的部落文化传统的,而其他地方的思想是其他地方人的事情,不适应我们部落的文化传统……”云云。那么,你作为这个部落的成员,你会买单部落首领的洗脑吗?
农耕文化特有一种土地情结,人们更容易看重土地或地域对人所产生的影响力,会把这种影响力泛化到所有人文思想里,误认为土地情结作为地域属性、地域元素,是所有人文思想的必要条件。萨义德在《东方学》里有这么一段话:
“发现世上只有家乡好的人只是一个未曾长大的雏儿;发现所有地方都像自己的家乡一样好的人已经长大;但只有当认识到整个世界都不属于自己时一个人才最终走向成熟。
一个人离自己的文化家园越远,越容易对其作出判断;整个世界同样如此,要想对世界获得真正的了解,从精神上对其加以疏远以及以宽容之心坦然接受一切是必要的条件。”
而长期的农耕文化,会产生一种逻辑自洽、自我封闭的思维逻辑,于是大清的闭关自守就不难想象了。问题是,农耕文化导致的地域思维陷阱,影响力可能会波及大清灭亡以后的几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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