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墨染浮生
娘,幺儿来看你了。
又是一年春始,乍寒乍暖的,像极了爹走的那年。
你坟头的草呀,长得可真快,儿都老了……
娘啊,刘小姐一直没有找到,你泉下有知,保佑儿子能活着的时候再见她一面吧……
我经常想起第一次见小姐时的情景,她背着书包从光中漫步而入,余晖照的我看虽不清她的面容。却成为了我一生难忘的救赎。
那是1945年的深秋,我在经历颠沛流离,惶惶难定的漂泊后,一路要饭,终于找到了娘落脚的赵公馆,见到了一年未见的娘,母子久别重逢,少不了一顿痛哭流涕。
哭罢,娘说去求求太太把我也留下。尚未起身,就听一人走过来,轻声问道,“于妈,什么人来了。”
娘听见声音,一头冲了过去,就抱住她的腿,悲戚的说道,“小姐,这是我苦命的孩子,他竟然一个人流浪着找来了,小姐我……我……”
那女孩似乎听懂了娘没说出的话,拉着娘起身,安慰的说道:“于妈,你别担心,我去帮你跟妈妈说。你放心,我肯定能把弟弟留下的。”说着转身离开了。
娘开心的拉着我的手,自言自语又像是安慰我:“小姐心地善良,太太疼爱小姐,幺儿,咱们娘俩以后再也不分开了。”我紧紧的抱着娘,望着女孩离开的方向,想着以后一定好好报答她。
大约是晚饭前,小姐终于回来了。她高兴的跑过来,告诉我们都可以留下了,让我给她当玩伴。
娘当然是感激涕零的,拉着我就要跪下给小姐磕头。小姐及时拉住了我们,娘又开始念叨感谢老天爷,感谢小姐。
后来娘拉着去给太太磕头,太太让我们起身,叮嘱了我几句规矩,好好做事,勤快点。照顾好小姐,我捣蒜似的点头。太太估摸也是被我的傻样子逗笑了,随口又叹了一句:“多一个人,就多一张嘴。我这个女儿,她为了留下你,竟然说以后每顿都会少吃一碗饭,她对你们母子的好,我竟都有些酸呢。”
从太太房退出后,走在长廊上,突然娘摸摸我的脸,郑重的跟我说:“幺儿,小姐对我们的大恩大德,我们一辈子也不能忘啊。你记住了?”
娘我记住了,真的,一辈子也不敢忘。
日子好像突然就有了盼头,小姐是独生女,待我就像是亲弟弟一样,上学的时候让我陪着去,有好吃总会给我留一份。寒暑假的时候,不上学的时间,带着我去各种地方玩。太太有时候看不过去,也会说小姐太惯着我了。小姐不以为然,仍旧对我百般的好。
有一次,小姐在那读书,我陪在旁边看着小姐认真的样子,心想小姐真厉害,她认识这么多字。
小姐看着我走神了,傻乎乎的样子,突然站起来,问我:“于娃子,你认字吗?”
我摇头说不认得。
那你想认字吗?我不敢说话,哪有这么美的梦呢。
小姐拉我到跟前,又找出一张纸,随便写了几个字,让我跟着她念,后来的日子里,小姐学字,我就跟着她念字,小姐做算术,也教我怎么算。
短短的几个月里,我就学会了很多简单的字,小姐不只教我认字算术,她还带我开拓眼界。
有一次,小姐神秘兮兮的拿出2张票给我,问我想不想去看电影?电影是什么,小姐说,你看了就知道了。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么神奇的事情,在不断变换的场景中,讲着一个个生动的故事。
那真是一段短暂又梦幻的日子。
大约是待到第9个月时,那一日我正在等小姐放学,远远就见娘歪歪的走过来,胳膊上挎着个简单的包袱,要出门的样子。
娘看到我,来不及说什么,只说让我跟她快点走,我说还要等小姐放学。娘望了望学校门口,说了句“阿弥陀佛,小姐,于妈对不住你了,这一辈子报答不了你。下辈子也记得你的大恩大德。”说着不顾我反抗,硬拉着就走了。
记不清跟着娘走了有几天,一路上我不吃不喝,心里老是想着小姐在干什么,有没有找我。
终于在连续几天没日没夜的赶路中,我们又回到了老家。离家时门口郁郁葱葱的槐树,如今竟然已皮落树枯了。树无光而荒,万物有光的日子什么时候才会有呢
后来安定下来,娘才说出那日原由。当年我爹死的时候,药费,棺材费欠了不少钱,我们娘俩无依无靠,根本无法偿还。于是娘打算去投奔一个远方的亲戚,找个活路。谁曾想亲戚没有找到,且杳无音讯。娘见没有生路了,一咬牙就跳了河。
也是天无绝人之路,她被小姐给救了下来,并给了一口饭吃。后来我找去团聚,小姐又对我像亲兄弟,娘对小姐一家感激涕零,无以为报。当日,有几个像是老家口音的人去刘府打听我们,下人报给了夫人,夫人虽善心收留了我们,但是当时时局混乱,家里生意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如今也只剩了个壳子而已。夫人不想招惹麻烦,但也不忍心我们被人所逼,就让娘悄悄从后门逃走了。
这一别,我再也没有见过小姐。梦里几回断肠,醒后湿痕一片。
小姐,你还好吗,还记得我这个小弟弟吗?
我好像真的老了,那些流浪在外,无依无靠的日子,与现在的稳定舒适,竟然不像是一个人身上的事。
娘走了很多年了,走的很安详。她从来没有想过还可以和儿子,一起过上如此踏实有吃有喝的日子。
她一辈子感谢小姐的再生之恩,没有小姐就没有儿子能读书的机会;没有读书就没有当兵的机会;就没有后面那些安逸的幸福;
娘请你保佑我找到小姐,让我有机会以成熟的男子汉姿态,向小姐的无私帮助,表达最最真挚的感谢!
又是一个余晖暖暖的下午,我坐在窗前,看着外面密密麻麻的槐树叶,像是又回到了相见的那日。
她缓缓走来,青丝变了白发,稚嫩变了坚强,就那样笑盈盈的望着我,温柔坚定,“于娃子,你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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