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我的母亲在临终前,终于等到父亲的回信。
文/荣易父亲是不爱母亲的,母亲同他的关系不过是孩子的母亲。若不是奶奶以命相逼,父亲就娶了邻村那个会唱戏的女人,可是又拗不过奶奶,只好娶了母亲。母亲大概也是不爱父亲的,只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父亲每次外出,她的心里都在挂念着,偶尔父亲说几句关心的话,母亲便红了脸。母亲为父亲生下了我和哥哥,奶奶说,有了孩子,便拴住了父亲。脑海中依稀记得一个场景,母亲坐在板凳上织着毛衣,父亲拿着糖逗我和哥哥,我们笑,父亲笑,母亲也笑了。
母亲在父亲的心中,终究敌不过那个唱戏的女人,我和哥哥也拴不住父亲。我不知道那个女人的名字,奶奶称她为,邻村那个不要脸的,母亲从没提过她。父亲带着那个女人走了,一起去了江苏,他们开始从打零工,后来慢慢做起了小生意,他们有了两个孩子,都是男孩。这都是我从信中得知,而母亲永远都不知道。父亲告诉母亲,要去江苏投奔朋友,有份工作很好,父亲想要试试,走之前,提前将地址告知母亲,告诉母亲有事情写信联系。父亲走的很着急,第二天凌晨就走了,母亲连夜给父亲做了两双鞋,收拾好行李,半夜又剁馅又和面,在父亲走之前,给父亲包的韭菜鸡蛋饺子,父亲一碗没吃完就着急走,说是要赶不上车了,母亲要去送父亲,外面天还黑着,父亲执意不让送,母亲听话,在大门口看着父亲走的,天亮了才红着眼睛回来。
而后几天,母亲照例给我们做饭,去镇上花厂上班。哥哥说,有天他睡到半夜醒来,看到母亲点着蜡烛,趴在桌子上写着什么,地上有好多母亲扔的纸团,听到母亲还小声啜泣着,他赶忙下床去找母亲,母亲连忙止住啜泣,安慰哥哥,她没事,让哥哥赶快睡觉。后来奶奶和我说,邻村那个女人逃婚了,很多人都说是和父亲一块走的。母亲表面上很坚强,谁在她面前八卦父亲和那个女人,母亲就生气骂人了,说我们家贵生不是这样的人,他只是出去工作了。久而久之,没人在母亲面前提父亲了,都是在背后谈论,母亲也没办法。同龄的孩子,笑话我和哥哥没父亲,我俩就和他们打架,然后鼻青脸肿回家,打架原因也是不敢和母亲讲的,因为母亲夜里会悄悄流眼泪。鸡毛掸子打的后背疼了,我就哭着说是他们先骂人,母亲再问,他们骂什么?我和哥哥就不再说话了。母亲就转身去屋里拿紫药水,一边在我们后背抹,一边用袖子抹自己脸上的泪。我们都知道母亲哭了,却也不敢说什么。母亲隔两个月就寄一封信过去,把家里的情况告知父亲,让他不要担心,最后结尾都是:娘和孩子们都很挂念你,望早回。
父亲走了之后再没回,母亲也没收到回信。
事实是,父亲寄回过两封信,都是奶奶先偷偷拆开看的,他在信中坦言,他带着邻村那个女人一块去江苏的,现在已经再一起了,希望母亲找一个爱她的男人过一生,本来就没有爱过母亲,耽误的这六年,还望原谅。还希望不要带我和哥哥走,他每隔一段时间,就往家里打钱,家里的生计问题不需要担心。母亲自然是没见过信,奶奶说是怕母亲想不开寻死,所以把这两封信藏了起来,我是不理解的,大概是奶奶怕母亲真嫁给别人。父亲寄来的钱,她都攒着,每个月只给母亲几十块钱,说是父亲寄来的,母亲很高兴,给我们买好吃的,给奶奶买她最爱吃的糕点。有人来我家串门,母亲就告诉他们,父亲在外面工作一切都好,很快就回来了,好几天都是笑嘻嘻的。
一晃眼,十几年过去了,父亲一次没回。
父亲不在日子,母亲独自把家里给撑起来了,一边照顾奶奶和我们,一边操心我们的学习,每天去花厂上班,农活忙时,不顾吃饭睡觉,就下地干活。奶奶心疼母亲,让她的花厂的工作给辞了,不用那么辛苦,父亲寄回的钱就够花了。母亲说,父亲在外面肯定也很不容易,孩子长大了,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奶奶拗不过母亲,只能让母亲继续上班。其实,母亲在镇上上班,方便每天拐到邮局看看有没有父亲的回信。
一年半后,花厂倒闭了,母亲整日闲在家,倒是有些无聊了,整日在家做饭、扫地。我和哥哥的学校离家比较远,一个月才回家一次,我们回家的当天,她才显的有生气,又给我们做好吃的,又给我们洗衣服。奶奶说,母亲整日都闷闷不乐,在屋里一坐就是半晌。后来她给父亲写的一封信中,明确提出,让父亲回来,她有好些日子腹痛难忍,不敢去医院检查。
父亲终究是没回来,小姨陪母亲去医院做的检查。小姨打来的电话,我没接到,当时正在上课,下课后,我回的电话。小姨说母亲一切都好,就是有些胃病,需要一直吃药。我没忘心里去,就说了句好。小姨说,多回家陪陪你母亲。我说,我会的。
母亲是癌症,去医院检查后,十四天,母亲就走了。小姨直接打电话给班主任,我赶到家的时候,哥哥已经在母亲床边跪着了,母亲听到我回来,嘱咐我好好照顾奶奶,告诉我和哥哥,等父亲回来了,好好孝敬父亲。母亲告诉奶奶,隔段时间,就去邮局看看,看看有没有贵生的回信。奶奶哭着告诉母亲,她老糊涂了,收到父亲的回信了,忘了拿给母亲。奶奶从她屋里取出那两封信,准备交到母亲手上,母亲直接告诉哥哥,让他读。哥哥很快把两封信看完了,然后读给母亲听,哥哥读的回信,内容大概是这样的:心爱的孩子妈,信我已收到,家里一切都好,我就放心了。我有愧于你,一别竟已十年,在外工作忙,实在脱不开身。你说你身体有恙,我很牵挂,下个月我就回……
那两封信,哥哥读了很久很久,语气哽咽又温柔。母亲听着哥哥读着信,慢慢没有了呼吸。我不敢接受的握着母亲的手,不知所措的哭着。屋里的亲人都哭着,只有哥哥还在读信,一边哭一边读。
后来我看到了那两封信,父亲的绝情在字里行间一一展现。
多年过后,我牵着儿子的手,一起去哥哥家,远远就看到,一个老年男子在门口张望。走近之后,那个男子看看我儿子看看我,他张嘴想说什么,我拉着儿子走到哥哥家,迅速把门给关上。儿子问我,门口那个老爷爷是谁呀?我谈谈的说,不认识。
文/荣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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