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　桃(散文)

 

丑桃图

      多年前，读过贾平凹的《丑石》，印象深刻。今借一“丑”字，写一种桃。

        丑桃，是民间的俗称。像大人给孩子取名，什么“狗蛋”、“呆瓜”、“癞猴子”之类，一大堆儿，皆贱名，大抵是名字越贱越好，不会生灾。望文生义，“丑桃”一词也不差吧。

        打听过它的学名，是叫“脆蜜桃”。果实呢，外表黯淡，白肉红瓤；吃来又脆又甜，堪称美味。活了半辈子，可说食桃无数，有毛桃、黄桃、大白桃、水蜜桃、五月鲜等种种，但最可口的，就数丑桃了。

        几年前，同学李君，特意从家乡带了一包丑桃，分配给大家品尝。头回见丑桃，极不起眼，没能引起大家的注意。它，个头儿不大，也不光鲜，灰头土脸的，像炸米花老汉的黑脸，怎么洗也洗不干净。

        瞥见同学们迟疑的目光，李同学开口说话：“喂，哥们儿，可别小瞧这丑八怪，市面上可是很难买到的！”一位美女同学抢答道：“我说，哥们儿，你是大忽悠吧。”说罢，大家齐笑。李同学认真地说：“牛皮不是吹的，火车不是推的。俗话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桃也一样，中看的不一定好吃，可口的不一定好看。是好是孬，一尝便知！”几位美女同学七手八脚地洗了一盘，端上来，一尝，果然好吃，于是异口同声地赞道：“好吃，好吃！老李同学没骗人，真好吃！”

        那天起，我记住了这丑桃，惦记上了这丑桃。

        次年春，我专程寻到丑桃基地，以观其花。这是一片始建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国营园艺场旧址，后为种植专业户承包经营。现今，整个果园有数千亩，以桃、梨为主，兼植李、杏、枣、柿等品种。阳春三月，百卉争妍，桃红李白，绚丽夺目，蜂舞蝶飞。前来踏青、赏花的游客，春风满面，络绎不绝。

        果园主人，是一位长者。知我来意，他用手朝前一指，有些遗憾地说：“丑桃是俺这里的特产，眼下只有这几十亩地了。”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并没发现丑桃有什么特别。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同，就是花朵小一点、色泽暗一点而已。因此，在这片桃园里，丑桃很不显眼。

        由此，联想到《诗经》中的句子。《桃夭》曰：“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又道：“桃之夭夭，有蕡其实。”对丑桃来说，好像言“华”言“实”都不配。因为它，不光果子丑，今见花亦丑。倒是《园有桃》中“园有桃，其实之肴”一句话说到了点子上。宁可实而不华、不要华而不实，该是丑桃的人生哲学吧。

        回头来，我问果园长者：“这么好的桃，为何不多种一些呢？”他沉思一下，说：“说来话长。当年，丑桃是园艺场的主要果树，由于桃子长得不好看，产量低，卖不上价钱，差一点被砍光。如果没有几个老员工的抵制，恐怕今天就没有这个口福了。”物以稀为贵。我心里想着，说道：“阿弥陀佛，看来那几个员工是真正识货的人啊。现在这种桃子卖得还好吧？”这时，他自豪地说：“我告诉你啊，现今这丑桃可成了宝贝啦！近年来，在政府部门的关心下，丑桃已正式注册了商标，市场上已供不应求，价格也是其他桃子的好几倍呢。下一步，俺们准备以丑桃为砧木，通过嫁接技术，扩大丑桃栽种面积，努力把丑桃培育成地方名特优产品，不断满足人民群众的消费需求……”

        听了老人的一席话，我心里踏实了许多，同时对丑桃由然而生敬意。

        人世间，一切被误读的“丑”，可能会与丑桃一样的命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