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桥的下午是清淡安静的,我正拿着铅笔在A四纸上练习画眉毛,突然就听到自家门口一阵喧嚣,女人的尖声哭泣,男人的骂骂咧咧,我扔下笔就窜出来看热闹,我确实有太八卦之嫌。
然而,如果你开过小店,大概会理解,一天十几个小时,困在方圆十平方米的小圈圈里,非常希望出现什么本埠新闻,死水微澜一下,是有点唯恐天下不乱的意思,当然不可大乱,稍微有点人畜无伤的佐料即可。
我出门一看,气血直涌上头顶,一个姑娘死抱着包租婆门口的一颗银杏不撒手,高跟鞋散落在一边,衣服撕扯得露出大半个脊背,一个矮矮胖胖面目模糊的男人,抓着她的一头长鬈发,拳打脚踢。这场面我只在电影或者新闻上看到过,大清国都亡了几百年了,居然还有人青天白日的在大街上打女人,却只有围观的没有制止的。
我平生最痛恨的就是打女人,打小孩,打动物。愤怒之下,智商骤降,而胆量骤升,我冲过去,对着打人的矮胖子嚷嚷:你干嘛,你干嘛,你别打人呀。
他当然不理我,姑娘的脸上重重挨了一大脚,顿时紫涨,哭声也没有了,只坐着抽气,围观的都惊叫起来。我顿时昏了头,过去就推了他一把,尖叫着:你再打我就报警了!!
这尖利的嚎叫完全不是我的声音,吓我自己一大跳,围观的众人目光齐刷刷看过来,仿佛我是穿越过来的。
矮胖子,楞了一下,居然停了手,不知道是因为他从来没见过我这号傻大胆,以为我来历不凡,还是被报警吓住了,还是真的被我声音惊呆了,总之,他骂骂咧咧的,走了,就真的走了。众人七手八脚把姑娘扶到对面的“惠民诊所”,小刘医生给她察了碘酒,脑门上贴了块纱布,没收钱。
我木呆呆的回到店里,又气又怕,一阵冷一阵热,半天恍恍惚惚。包租婆进来,哎呦哎呦,你胆子大,这种闲事也敢管,你不怕他把你店砸了。我租了他家房子,她自动把我纳入她的附属国,觉得有义务和权利罩着我这个傻白甜。淑梦看我脸都白了,骂她,死婆娘,你别吓唬她,没王法呀。我还是心惊肉跳,那几天,看到身形矮胖的男人就疑神疑鬼。
众人都对我十分另眼相看:斯斯文文的,还好打抱不平。
我仿佛有了侠女风范。
过了好些天,风平浪静,我把这事抛之脑后。正给小卢家的顽童讲《 西游记》:“一阵妖风,一团黑影,只见猪八戒腾云驾雾而来”。小孩突然指着门外叫道:猪八戒来了!我一看,哎呀,完蛋了,这不是那天打人的矮黑胖子吗,大祸临头了!!
我赶紧摸出电话,打算随时打妖妖灵,猪八戒往我门边一靠,双手抱在胸前,两条胳膊密密麻麻的纹身,跟两条蛇似的恶心,他对着大街上喊:“你赶紧,磨蹭啥?”这口音,跟那传说中砸过对面五金店的XX帮的就是一个调。我的天哪,他这是还带了同伙吗?我的心砰砰跳,赶紧抱紧黄柏宁,在他耳边悄悄说:去叫内衣店的胖阿姨过来。
小孩子溜下地,跑出去了,20秒钟回来了:“阿姨在卖东西”,这个死包租婆。
我吓得一身冷汗,干等着彪形大汉进来打砸抢呢。结果,一个姑娘一摇三扭的进来了。啊??这不就是那天被他打的姑娘吗,我就记得她那一头黄灿灿的长卷发,跟烧焦的玉米须似的,这两人是一伙的??
姑娘挑了几样东西,猪八戒付过钱,走了。他似乎完全记不得我了,我觉得自己的英雄行为失去了意义,无端沮丧。
姑娘笑嘻嘻的:姐,给我画个眉毛。
我哪有功夫给她画眉毛。我直登登的瞪着她,内心有一大群美洲羊驼呼啸而过:这又是个什么古怪的物种,额头上还贴着创可贴呢??姑娘被我盯着,一点也没不好意思。
我火腾腾往上窜:这个不是那天打你的人吗?
“啊,他是我男人”语气似乎还怪自豪的。
“啊,所以呢?”我的脑回路接不上茬。
“啊??”她大眼珠子瞪着我,仿佛比我还糊涂
我说:你怎么还能跟这样的渣男在一起,你该让他滚蛋。
“他平常对我挺好的”这姑娘大概是想起被打那天的事,跟我解释的意思。“就是赌输了就发脾气,男人嘛,都有点脾气的”
我目瞪口呆,我看看我的日历,没错,大清国亡了100多年了。
我说:你,你怕是斯德哥尔摩症,被打了还不生气吗?
姑娘张着嘴问我:啥膜?
我继续教育她:家暴是犯法的,以后他再敢打你,你就报警,去医院验伤,留证据,以后告他,让他坐牢去。
我越说越气,小卢和淑梦已经来了,听了我长篇大论,嗤嗤笑:又来了,又来了,动不动就是报警,哈哈哈。
姑娘看我那么生气,很蒙圈:打几下,就让自己男人去坐牢,这是什么歹毒女人才能干的事,你们夫妻不吵架打架呀?
她想了想:你老公看着没什么架势,男人该有点架势!
我老公居然因为不打老婆,被深深地鄙视了。
我深呼吸,再深呼吸,我决心要拯救这个病入膏肓的人,我说:心肝宝贝养大的女儿,连亲爹都不舍得打,他是什么不相干的鬼东西,就敢打你,你难道靠他养活吗?
姑娘噗嗤一声竟然笑了:我爸打我比这个狠多了。
我还能说什么呢,我只得再次看看日历,没错,这是二十一世纪的一个平常的下午,我并没有穿越到缠三寸金莲的某朝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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