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客珠

一步步登上新修的奉天殿，回首面向百官，男人的脸被太阳恍的白茫茫一片。目光所及，众臣俯首，文官的乌纱、武将的锦翎，官袍上绣的仙鹤白泽反着亮光；颂皇帝万岁之声，从几百级台阶下遥遥响到男人身后的绵延群山。

国之栋梁，尽数伏在一人脚下。上有苍天，在高台上站着的这个年轻男子，今日起就是国家的主人了。

一

母亲爱先皇，爱的比祖宗要求她的还多。她乐意看他开颜一笑，哪怕是在娇滴滴的女人床上；她不帮娘家人探听一点风声，先皇皱着眉抱怨她家里势大，她就慢慢断了家里的联系，不再理会安插在宫里的家人。因为怪异的近乎痴傻，其他妃嫔不以皇后礼仪相待，她也不闻不问。但一旦有人想动她后位，先皇定会亲自出手解决。

她真的爱，他就不清楚了。自古寂寞帝王心，也许他贪恋她的溺爱，不肯放她离开。若能这样一辈子也好。可惜天不遂人愿，三更半夜，点火为号，她家起兵谋反，红彤彤的火烧掉半个京城。

她被软禁，带着肚子里他的孩子。军报日日传来，叛军铁蹄踏遍半壁河山。国难当头，他御驾亲征。失去了一只眼睛为代价，他险胜这场战争，回首满目疮痍。

“你去京城外的山里，为你家人求度吧。”他回京后，抚摸着她的肚子，嗓音格外疲倦。她没有哭闹，只是轻轻的问道：“皇上，臣妾还能见到你吗？”

皇帝半边身子在阴影里，声音同人一样，阴恻恻难以揣摩：“有缘自会重逢。”

他这样说，她就懂了。他就是缘，缘分明明白白的写在他脸上。

两个人再也能没相见。

二

少年名义上是皇子，每日与山中顽童玩闹戏耍，与普通孩子别无二致。长到十四岁，母亲身边的婢女怕他烦闷，买了许多话本与他看，看得多了，满脑子前世今生、恩恩爱爱，大叫大嚷着要找世间最般配的人成婚。这事传出去，听过的人无不莞尔。

宫里送来的银子慢慢翻了两番，派来了几个端正强壮的小厮，一个教书先生，一个专门负责教他礼仪的女官。有一个名叫阿全的小厮，生的格外清秀，言语讨喜，最爱跟小皇子你一言我一语地拌嘴。一年夏至，太阳格外毒，阿全偷买来两根冰棍，一人一根在屋檐底下吮。

少年早早吃完，贪恋口腔中的清甜，眼睁睁的看着阿全吃，舌头在冰上来回来，嘴角漏出丝丝白气。阿全装作不知，只顾吃自己的，吃的酣畅淋漓，吃完偷瞄一眼少年，见他还在看自己，便转头凑到他脸前，眯起眼睛一笑。白皙的脸上一双乌黑笑眼，睫毛微微垂下，好像他白天抓着的蝴蝶。少年不知怎的，呼吸一窒，青涩的欲望如海潮汹涌而来，只觉得口角燥热，非要做点什么才好。

少年一手揽住阿全干净的后颈，急急贴住他凉沁沁的唇齿，另一只手听由本能摸索对方的胸前、后腰。他愈吻愈急，只觉得自己马上快要病死，只有眼前人是能医的灵丹妙药。阿全起先一挣，挣了几下就不动了，反手抚摸少年的脊背。两人缠缠绵绵，外头绿树阴里，蝉一声叠一声的叫。

“小皇子，你怎么啦？”结束后，阿全调侃道，“莫不是野猫儿春天号，你倒不如，夏天来了才会叫两嗓子么？”

少年瞧着阿全，第一次没和他犟嘴，而是觉得他能吐刀子的嘴，怎么吻起来如此销魂？他坐直了，将阿全搂在自己尚未宽厚的肩头，正色道：“我姓李名济深，字潼。以后我要争气，虽不能明媒正娶，但你放心，在我心里，你定是我正妻一般。”

阿全眨巴两下眼睛，想到自己被一个刚刚加冠的无宠皇子求了婚，不禁放声大笑。李潼的脸越发的红，气死桃花压倒胭脂。阿全并不是有意嘲讽，只是觉得自己与他玩玩乐乐这些年，今日还被他亲来亲去，最后亲成了个正妻，这实在是太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