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曾经的县委办打字员,今日五山县山河房地产公司总经理刘梨花,是在车上接到史志办梦振兴主任电话的。
尽管在小小的五山县,没有什么事是她刘梨花摆不平的,也没有什么事发生会令她吃惊。但接到曾经的上司梦振兴的电话,确实令她很意外。带着酒意的梦振兴连真带假说了很多恭维的话,尽管听起来很虚假,但能从曾经县委办工作时的上司口里说出来,刘梨花听着还是很受用,坐在路虎专车的后座上,脸上泛起成功人士常有的自信笑容。刘梨花一边迎合着梦振兴东拉西扯的寒暄,一边在琢磨着老梦今天给他来电话的真实目的,她明白平时少有交集来往,虽然县城太小时常见面,但见面只是礼貌性的打个招呼的老梦,即便是喝醉酒,也绝不可能给她打无聊的骚扰电话。他一定有什么要事要说。
白色的路虎专车停在了山河房地产公司的办公楼前,一身西装的年轻司机,停稳车后,快步拉开车后门,右手搭在门上沿,微笑迎接刘梨花刘总下车,已经迎在车门口的秘书,顺手接过刘梨花的LV全球限量版橘红色包包,刘梨花一脸威严,面无表情的走向办公室。
刘梨花尽管假想了老梦给他来电话的一百种目的,但当老梦最后给他说出来时,她还是很意外。
幸福有时来的很自然,也很简单。被吴耀祖在县委办打字室一个冬天的夜里,趁着工作摸了乳房的刘梨花,确实体会到了青春少女被爱情慈润的幸福。尽管没有什么承诺、没有什么山盟海誓,但20多年前的蔽塞小县城,一个青春男人摸了一个羞涩少女的乳房,亲了她的嘴,那就是铁的承诺。他们的爱情在县委大院里走向公开,这从吴耀祖时常一边写稿,一边吹着口哨的声音里,同事们都可以听出来,尽管梦振兴主任时常提醒他,这是办公室,并且是县委办,吹口哨很不严肃。小伙子有时候还是会忘乎所以,时不时来两声。往日除了键盘声基本没有人声的打字室,也开始经常有刘梨花爽朗幸福的笑声。刘梨花也不用趁着吴耀祖到打字室时,悄悄地给他好吃的,她通常会在人多时,直接送到吴耀祖在大办公室的桌子上,并且给大家每人都散发点。吴耀祖除了有稿子要写,没事的时候,基本上都在打字室。梦主任说,小胡,要不在打字室给你放个桌子算了,反正大办公室也挺挤的,吴耀祖通常是哈哈一笑了之。
五山县城依北山沿桦林河而建,北高南低。夏日里,离县城老街十分钟路程的桦林河河滩,成了吴耀祖和刘梨花滋润爱情,最爱去的地方。夜幕将临,落山的太阳仅剩一抹晚霞,证明着白天的强烈存在,这是桦林河在一天里最美丽的时候。清澈的河水在布满大小石头的河道里自由地流淌着,河水的欢唱声,通常携带者少女刘梨花的咯咯笑声,流淌的很远很远。他们光着脚在夜幕的桦林河里尽情的嬉闹。吴耀祖一样会背刘梨花过浅滩,但她会故意在背起的时候,闪几下,刘梨花丰满傲人的两个乳房,会很有弹性的挤压他的后背,这时的刘梨花会貌视很用劲的,用双手去拽吴耀祖的耳朵,并且爬在他的耳朵边,小声的说,你个“流氓”!但下一分钟,她会把嘴伸向吴耀祖,两张年轻的嘴会一上一下的吻着、吸着,吴耀祖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浅滩里趟着……
吴耀祖摸了刘梨花的乳房,甚抹遍了梨花的全身,但始终没有突破梨花最后的防线,给她扎了针。吴耀祖和同学合租的住房,成了刘梨花最常光顾的地方,两个年轻的毛头小子的住室,基本和狗窝没有什么区别,梨花来时一阵忙活,马上窗明几净。为了突破梨花的最后防线,吴耀祖没有少给同屋的同学买烟,同屋的同学通常会在梨花来时,带着不怀好意的笑自觉的离开。但吴耀祖几次急不可耐的浴火尝试,都被梨花在最后的时刻浇灭,梨花说要在结婚的当晚给他。几番折腾,吴耀祖便不在努力,越发觉得梨花的可爱。
当吴耀祖给村支书父亲吴光宗说,要和一个农村户口、临时工的打字员刘梨花结婚的时候,这个干了三十年下马村的村支书,大发雷霆,几乎跳了起来。村支书说,娃子,你个信球,脑子进水了吧?你是大学毕业,县委办工作,城市户口,有名的笔杆子,在小小的县城里会前途无量。我们老吴家族谱有记载以来,没有一个吃官饭的,全他妈的泥腿子。老子虽然是个村子书,但还他妈是泥腿子,自从你考上大学,老子都去你爷爷的坟上说了,从你起,我们老吴家要改换门庭,脱离土里找食吃的命运。你现在和一个农村户口的女人结婚,老子的孙子,到时候又是农村户口,脑子进水的人才会这么干!老子绝对不同意。
尽管吴耀祖想到父亲可能不太愿意他和梨花结婚,但发这么大的火,态度如此坚决,还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吴耀祖童年对父亲最深的印象就是,背着手,叼着那种下面吊着小布袋的旱烟杆,昂着自信的头满村里转悠,满村的旮旯哈拉,时不时都会传出父亲和张家婶李家姨的绯闻。大点的吴耀祖还要经常和姐姐,帮妈妈打上张婶李姨的门去。干了近三十年支书的父亲吴光宗,最有成就感的事,就是吴耀祖考上大学,进了县委办。改革开放后,村里人各家都忙着自己的庄稼地,见了村子书也没有了点头哈腰的功夫。村里也很少看到有老支书吴光宗叼着旱烟转悠的身影。不是支书带着乡干部,一年一次的挨家挨户收提留款,人们几乎忘了还有村支书吴光宗。自从吴耀祖考上了江大,成为下马村有史以来唯一的大学生,村里人发现即便不是收提留款的时间,老支书吴光宗一早一晚又准时叼着旱烟杆,出现在村里的街上。头依然昂着,岁月不饶人,尽管努力挺着腰杆,远远的看去还是有点弯,但步伐依然稳健。从吴耀祖进县委办的那一天起,村里的烟鬼门依然在抽着旱烟,但人们发现老支书吴光宗,开始抽带烟嘴的散花烟了。
让吴耀祖对刘梨花下定分手决心的是,第二次父子交锋。
夏天,吴耀祖趁着礼拜天回到下马村,在吃饭的时候,又一次和父亲提出要和刘梨花结婚的事。端着饭碗,圪蹴在门槛上的吴光宗,像弹簧一样猛的跳了起来,用力把碗摔在房檐下的青石地上,大声吼道;马勒戈壁,你狗日的是想气死老子!油盐不进?你的书读到狗肚子了?飞起的碎瓷碗渣子,准确地割裂了打着赤脚的吴光宗的脚动脉,鲜血瞬时流了一地。
吴光宗在县医院住院时,刘梨花带着礼物去病房里看,当着人面,村支书没有给刘梨花难看,并且表现的很有热情。只是在吴耀祖和姐姐被要求出去,父亲吴光宗和刘梨花谈了半小时的话后,刘梨花就主动提出要和吴耀祖分手。尽管吴耀祖以前和她说了父亲不同意他们结婚的事后,刘梨花也时不时的说,那咱们就算了吧,但吴耀祖知道,那不是他的真心话。但这次是真的。
父亲出院,吴耀祖送父亲回家后,吴光宗开诚布公地给儿子下了最后通牒。吴光宗说,你爷爷的事你都知道,解放前给人当佃户,偷偷给地下党当外围交通员送信。解放后,固定的接头人死了,没有人给你爷爷证明,看着一个个曾经的同路人都成了吃皇粮的人,你爷爷不断信访、上访,最后疯死在上访的路上。我的名字光宗,你的名字耀祖,都是你爷爷起的,老子干了30年的支书,也没有光了祖宗,依然是一个泥腿子。你不一样,你已经成了公家人,我们总不能走回头路,再找个农村户口的媳妇,挨到我孙子又成了泥腿子?尽管农民也可以像你一样考大学,变成城市人,但你保证你的孩子一定能考上大学?看看你的那些大学毕业的同学、同事,有谁找的是农村户口的媳妇?城市人就是城市人,他们考不上大学依然可以安排工作,可以当兵安排工作,冬暖夏凉,待在办公室里。农民就是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靠天吃饭,你想你的儿子和老子我一样吗?我知道,梨花长得好看,好看有什么用?你妈年轻时,是远近闻名的一枝花,看看你妈今天的样子。刘梨花是农村户口,家里有地,你到时候生个儿子,还有地,老子供你上了15年的学,你会种地吗?吴光宗最后说,老子这次是无意打烂脚,马上给刘梨花散伙,再给我提结婚的事,老子下次直接拿碗砸自己的头……
刘梨花的爱情,并没有经受住未来公公吴光宗的考验,她和吴耀祖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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